“发什么怔!”
安侬的声音迅速把和龄从遥想里拖拽回来,她看着和龄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讶异,但安侬也不是一惊一乍的性子,便咬耳朵道:“你莫不是当真的认得指挥使大人?”
还有一句话她咬住了唇没说出口,权大人现下瞧着似乎是在往他两个站着的方向过来… …
和龄迅速领会了安侬的言下之意,她自己也惊疑不定,连目光也不敢再撞上他的,视线稍稍向后错一点,花树下仪嘉帝姬的脸阴晦得可怕,连温软的日光也遮掩不去她对她的敌意。
平日不提,单说这种情形下,和龄是万万不希望泊熹过来的,她甚至怀疑他是没睡醒脑子不清楚,他想害死她么?
还有十来步就要走到和龄跟前的泊熹分明也是意识到自己不对劲的地方,他蓦地刹住了步子,云纹靴鞋底清晰地在地面上重重摩擦了一下,才算停下来。
只是觉得太久没有见到她了,怀着几分担忧她病情的心情,且眼下又是同仪嘉帝姬在一处…连他自己也不得不坦然面对自己此刻的心境。
方才那一瞬,他竟然害怕她会误会他和仪嘉的关系。
这样的感觉相较以往任何一次都尤甚,潜意识里,并不情愿与她的距离越拉越远。
三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泊熹身上,现在他停下来了,仪嘉帝姬的脸色才稍好一点,和龄见安侬冲着他二人的方向遥遥欠了欠身,这才想起来要行礼,便也一福身子,心脏“怦怦”跳着,在安侬衣角偷着一拽,拉着她加快步子离开躲开这是非。
泊熹连句开口的机会也没有,自然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失常后也已经做了装作不与和龄相熟的打算,只是她匆匆离去逃也似的背影落在他眼里委实显得太突兀,还带着那么一些儿如芒的微刺感。
他垂下眼睑,眼睫遮盖下的瞳孔露出几分阴郁。
关不住脚管不住心,一看见她就失去了素日引以为傲的自持,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了,简直不可理喻。
仪嘉帝姬捏着帕子走到他身畔,她目光顺着和龄离开的方向,女人的直觉总是敏锐的,泊熹及时的停步压根儿不代表什么,充其量只能让仪嘉体会到他对一个宫女的过分的关照。
是为了不让自己注意到她,才特为不与她说话的。
仪嘉帝姬打小儿没受过这份窝囊气,她正值婚配的年纪,容貌又不逊色于任何一个帝姬,身份上也高过大周朝差不都年纪里所有王公或世家贵女,这样的自己,多的是人求娶,怎么就比不过一个小小的她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的宫女?
“权大人,我的心意您是知道的,”她试图把他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甚至不惜开口道:“我知道东厂和锦衣卫这些年益发的水火不容。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泊熹,你想过么?一旦娶了我,我母妃自然会为你在父皇跟前美言的,母妃就我一个女儿,父皇也疼我,只要你娶了我——”
“是么?”
他淡淡地打断她的话,语气里并不见嘲讽,但是也没有任何情绪,“殿下多虑了,您身份矜贵,臣不论是官职抑或祖上都并不显,实在不敢高攀。”
这话里意思已经不能够更明显了,这是赤|裸|裸地婉拒她了。不是瞧在曾经确实动过迎娶她的心思的份儿上,这会儿泊熹回绝的话不见得这么委婉。
仪嘉帝姬怔怔的,自己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他竟然是一副不屑一顾的面貌?眼见着泊熹走了,她无能为力,如若他对每一个人都这样那她也没话说,可是那个宫女似乎是不同的,他看到她的时候眼睛都发光了,原来冷冷清清的权大人也有这样急骤起伏的情绪…她竟是今儿才长了见识!
仪嘉帝姬用力地握紧了拳头,尖长的指甲嵌进手掌心里,这口气她实在咽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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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和龄和安侬一路到了养心殿,孟子的\"存其心养其性以事天\",言之涵养天性,这也是养心殿名字的由来。
彼时纯乾帝正在明间西侧的西暖阁里看书,樊贵妃同另一个妃嫔在里头随侍。
和龄和安侬过来的时候门首上的宫人瞧着她俩眼生,一时并没有放她们进去的意思,和龄她们奉皇后娘娘的命来的,完不成差事可不成,不小心两方就起了点口角。
还是柑橘公公听见声响打正殿里出来,远远就把臂弯间长长的拂尘一摆弄,朝她们道:“怎么的?当这儿是菜市口还是哪儿,吵吵嚷嚷的不像话,仔细着皮,回头将你们全叉出去打板子!”
那宫人立时闭了嘴,安侬也不敢说话了,和龄没见过柑公公,他却在指挥使府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当即就缓和了面色,受了她们小宫女半欠身的礼,笑道:“是皇后娘娘有事要通传?”
和龄进宫这事柑公公是知道的,他同锦衣卫日益的交好,私下并不排斥泊熹的计划,反倒是愿意顺水推舟希望这和龄姑娘能够在皇帝跟前露脸儿,来日他也混个举荐的功劳。
只是眼下么,他听了和龄回说是,把眼往明间方向闪了闪,脸上为难,口气却客客气气的,“二位来得不巧,这糕点咱家就收下了,只是皇上和贵妃娘娘在里头下棋品茗,吩咐了不让打扰,”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皇后娘娘可有话要你们带的?”
“那倒没有… …”
和龄露出几分局促,天家的气派在这皇帝所在处尤为让人感到强烈,她朝后面扫了几眼,想起自己曾见到过的模糊的皇帝身影,再环视这处宫殿,无端一阵无可名状的熟悉之感萦绕在心头,仿佛她曾经多次在此处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