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马车是两驾的。左右两匹宝马通体毛发油黑光亮,线条结实有力,是百里挑一的良驹。
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障,右边那一匹突然发起疯来,高昂着脖子,长长的吼叫一声,鼻孔呼着粗气,马眼几乎要瞪出血来。飞起一脚,登飞了方才准备靠近容珩的两人,连带着马车一震,容珩狠狠的撞在了马车的檐角,小五和满水猛地向后倒去,撞得七荤八素。人群中更是痛呼声,惊叫声,骂街声此起彼伏,乱成一团。
那马发疯似得狂奔起来,这南城街道两侧的小铺子,叫它撞得七零八落,马车更是颠簸摇摆。
驾车的车夫早就被闹事儿的人一脚踹开,根本无人能掌控这匹疯马。
容珩白着一张脸想要抓住缰绳,却被那疯马撒泼的劲道猛的甩了出去——
苏二丫得了消息,知道容珩被困在南街,生怕出什么变故,火急火燎的赶过来,正巧看到容珩一袭青烟似的长袍,像是一笔泼墨似得被甩了出来,一整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未及多想,将身边一个摆放着棉布绢布的手推车往容珩那个方向推过去。
只听“嘭”的一声,棉布推车被撞得底部穿透,容珩的身子也像是那些被撞散了的棉布绢布一样,在一阵激荡的灰尘中软绵绵的落在地上。
苏二丫心急如焚的抱起容珩。
容珩青色敷面,额头青肿一片,脸色灰白屋里,嘴角略带血丝。
苏二丫碰到容珩胳膊的时候,明显看到容珩眼中闪过一丝疼痛,眉头紧蹙。
“容珩你怎么样……”
容珩干咳了几声,长长的睫羽下一片阴影,剧痛更让他清亮的眼眸蒙上了一层灰尘。
“救……他们还在车里……咳咳。”
苏二丫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还是小声的说了一声“撑住”将容珩放下。转身大声说道:“救下马车者赏金五十两。”
那匹发疯的黑马,就是因为后臀上被宁红玉打上了三根绣花针,这才丧失了本性发疯似得狂奔。这南城街道上左右两边都是小摊小铺,它这一路上已经撞毁了不少摊子,再加上它本身就有伤,气力有些不济。
苏二丫一喊出五十两的高额赏金,躲在路两边观望的路人,就纷纷出手,有的用绳子套住黑马的头,有的推杂物围住黑马,有的在后面拖着车厢。最后还是一名身手矫健的屠夫,用宰猪的宽刀将那黑马一刀毙命,这马车才停了下来。
赵小五和满水虽然也撞得不轻,但好在没有性命危险。马车停稳之后,就互相搀扶着从马车里爬了出来。
苏二丫使了眼色,跟随她的如画如信就麻利的上前搀扶。
容珩见赵小五他们安然无恙,也就松了一口气,身子又软了几分。
苏二丫小心的避开容珩手上的胳膊,一手托着他的后背,一手圈起他的腿,将他拦腰抱起。她的动作已经十分小心了,可容珩还是疼的嘴角抽气。
刚才那一撞可不轻,若是没有苏二丫急中生智用布匹给容珩垫背,恐怕这会抱起的就是头破血流的容珩了。想到这里,苏二丫心中又气又怕,面容更加冷峻。
“死人了,要死人了。”
“苏家的马疯了,哎呦疼死我了……大伙都看见了,苏家的马踢伤了我们,这医药费苏家可赖不掉啊……”
闹事儿的人也有被黑马踢伤的,打伤的。此刻正叫嚣着让苏家赔偿医药费,赖皮撒泼的躺在地上嗷嗷大叫。
苏二丫见围观的人中,有人穿着绣有苏家标志的衣服,便知道这些人是苏家的伙计。她扬声说道:“我是苏家大小姐苏二丫,今日之事暂且由我负责,凡是在苏家做事儿的,就暂听我吩咐。”
穿着一身茜色对襟长裙的苏二丫,裙摆微动,腰杆挺拔,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坚毅的英气,就如同调兵遣将挥斥方遒的将军一样,不慌不忙的指挥着苏家的伙计将撞到的摊子扶起来,将撞到的人搀扶去医馆,一笔一笔的计算损失。
若是平时,恐怕这些人也不会这么听话的听从一个从未蒙面的“大小姐”的吩咐。但如今十六摺罗裙出了问题,苏三姑娘声威大减,而这苏大小姐看上去非常可靠,临危不乱,将这混乱的场面,一炷香的功夫就整理的井井有条。实在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苏二丫又吩咐报信的车夫将找兽医来仔细检查那匹发疯的黑马。
从那黑马的臀部摸出三根带血的银针。
苏二丫将那银针陈放在托盘中,由如画端着示众。
苏二丫怒声说道:“今日之事,并非天灾,而是*。如果苏家得罪了你们,就尽管朝我来,朝苏家来。欺负一个毫不知情的弱质男子,这就是你们的本事吗?”
闹事之人面面相觑。方才围在马车周围的,好像全是他们的人,这黑马发疯难道真是他们中哪个不长脑子的人干的。
苏二丫的目光深深的扫过那群人,她心里虽然忿恨,但仍有几分疑问。这些人虽然不见得是什么好人,但根本没必要使阴招,若是有什么不满,掳袖子直接开打更符合他们的风格。
来回扫视了一遍,苏二丫突然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目光又转了回来,直直的盯着一个红色滚边的裙子。
那个人心机十足,似乎感受到了苏二丫审视的目光,并没有故意往后退缩或者背过身去,只是看似很随意的站在人群当中,借势挡住了自己一半的身形和面容。若是粗略看去,还真不容易注意到她。
苏二丫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才喊出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