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顾嬷嬷行色匆匆,她从冷宫的方向回来,若说这次有收获,和洪嬷嬷却是什么都没说,可若是说什么都没得到,最起码,当她说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的时候,洪嬷嬷的神态已经告诉她,这是八九不离十的了。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咱们都活到这个岁数了,总是该明白,人总是不能因为之前自己受过苦受过难,就理所应当地将苦难也加在别人的头上。”
这是洪嬷嬷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至今都还萦绕在她的耳边,挥散不去。
夜里,星光点点,天上的云动得很慢,时间都像是静止了一样,景澜宫的微风里弥漫着花香,慕成凰在晚上是不用冰块的,只将窗户打开,便是凉风习习,文枝隔着一道屏风守夜,手中拿着一支蒲扇,迷迷糊糊地赶着蚊子,也不敢用力,生怕发出了什么声音吵到了慕成凰。
隐隐约约,文枝却听到慕成凰发出像是在哭啼一般的声音,起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静下心来,只听到屏风里头的声音愈发明朗起来,慕成凰像是将头捂在了被子里哭啼,文枝以为慕成凰是醒来了,想到什么伤心事,起身绕到屏风后头想要安慰几句,却见着慕成凰眼睛还是闭着,神思也有些不清醒,原是做了噩梦。
“公主?”文枝轻声唤了一句。
慕成凰原本还安安静静的手突然开始在空中胡乱抓起来,眼角还带着泪痕,像是在摸索什么,找不到所以着急得哭了起来,嘴里还含含糊糊的,文枝在太医院里待过半年,听那些老太监说,这人若是梦魇了胡乱说话,最怕咬到舌头,还不能突然喊醒这人,不然可能会出人命,文枝登时取了放在床头的汗巾让慕成凰咬着,又一把抱住慕成凰,让慕成凰不再胡乱抓东西以至于抓伤了。
不多时,慕成凰安静了下来,也渐渐张开眼,见着文枝抱着自己很是惊讶,文枝大喘着气道:“公主方才是不是做噩梦了?”
慕成凰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她的心跳得快极了,像是虽是会蹦出她的心房,她恍然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箍上文枝的手臂,用极柔弱,极依赖的口吻道:“文枝,我真的是做噩梦了,真是希望,那只是一场梦。”
在外人面前,慕成凰似乎始终都是天真活泼,带着泼辣性子的五公主,而如今,她只是一个做了噩梦的小女孩,她乖巧地贴在文枝的手臂,两只细软细软的胳膊箍着文枝不让文枝离开,文枝摸了摸她的头,明明只大了慕成凰四岁,却浑然有一种做母亲的安慰自己受了惊的孩子般的疼爱。
“公主,奴婢将灯点了好不好。”文枝身手便是要去取那火折子,慕成凰却是拦住她:“不要火,我不想看见火,火太可怕了。”
文枝弃了火折子,想来刚才自家公主可能是梦到和火有关的,一边将慕成凰汗湿的头发将耳朵后头抹,一边安慰道:“公主梦到什么了?”
“火,好大的火,到处都是东西在烧,我还……我还梦到了父皇。”慕成凰神色有些不自然,她不知道这句话该不该讲,可是看着文枝关切的目光,她知道文枝是可以信任的,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都是可以信任的,更何况,文枝已经毫无保留地将她自己最大的秘密托付于了自己。
“我梦到放火的是父皇,他拿着一个煤油点燃的火把,很阴森地对着我笑,他说,他要烧死我的父亲,烧死我的母亲,烧死我所拥有的一切,可是文枝,我的父亲,不就是他吗?还是……。”慕成凰想到了很久之前在假山后头听到的邱实和玉流的对话,对,这件事情是邱实亲自去查的,邱实死之前还去过一次岭南,一定查出了些什么,可是邱实已经死了。
文枝的思维还停留在慕成凰梦到皇上是放火人的那块儿,只是不断地安慰她道:“公主,梦都是假的,是反的,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皇上疼爱公主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伤害公主呢?”
慕成凰目光有些呆滞,脑子却是飞快地转起来,若是如赵美人所说,瑛宝林和邱实有私情,那瑛宝林,会不会也知道这其中的秘密。
慕成凰这样一想,又觉得背后有些生寒,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自己并不是如妃的女儿,也不是大顺的公主,那自己这些年所得到的,当真便是从另一个人手中抢过来的不是吗?
还有瑛宝林,若是邱实和她说了些什么,若是她知道真相,又为何要一直隐瞒下去,她是不会想着替自己保密来帮助自己的,她一定是在谋求更大的利益。
文枝拧了帕子替慕成凰将吓出的冷汗都擦了,又哄着慕成凰道:“公主不怕了,还要准备出席太后的寿辰了,现下都没几个时辰可以睡了,公主若是怕,奴婢便在床头陪着您,睡不着也好,躺着总是比睁着眼睛望天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