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殿,四公主的寝殿,此时一片肃静。
慕成瑶的贴身宫女如意守在寝殿前,背后是晦明不定的灯火,偶尔里头传来轻微的巴掌声,这巴掌声每响一下,如意的肩膀就不自觉地颤抖一下,有夜间要来换班值夜的小宫女,她远远地见了便是下了台阶拦住道:“今日不用你们俩值夜了,我来吧,公主今日身体不舒坦,需要我近身服侍。”
这两个小宫女面面相觑,正准备退下,却突然听到寝殿里头传来茶盏破碎的声音,浑然一惊,如意厉色道:“还站着做什么?没见着公主不舒坦将茶盏都打碎了吗?还不快去太医院请宋魁宋太医。”
两个小宫女连忙退下,如意盯着那寝殿看了许久,眼中皆是焦急之色,公主啊公主,这是奴婢最后能帮您的了,不知道这宋太医来了之后,熹妃娘娘的气会不会消一些。
寝殿里,慕成瑶的处境比如意想象得更为不堪,她披头散发地趴在床边,身上白色的丝绸长袍些许凌乱,她将脸埋在因汗水和泪水而结成一条条的头发下,面对熹妃的指责,她除了保持沉默,保持乖巧,别无选择。
熹妃的披帛半斜着,她用手扶着有些酸疼的腰身,四个月的身孕让她想要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背地里做了些什么,她便是恨不能噬其骨肉,她上前捏住慕成瑶的下巴,看到慕成瑶的脸上还留着清晰的五指印,喉咙滚了滚,慕成瑶素来听话,对她也是百依百顺,一时间,她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了,只是将慕成瑶的脸狠狠地撇开,咬牙道:“你可知道未婚先孕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多么的羞耻,你可是大顺的公主,你父皇最喜欢的二品贞顺公主,更何况,你肚子里怀着的,居然是魏武侯世子的种,这就是个孽种!你可懂?若非是宋魁替你诊断,换了太医院任何一个太医,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自慕成瑶上午在国子监考场晕倒后,熹妃便是十分担心,太医宋魁及时赶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可宋魁替慕成瑶诊断后的结果,却让她的心像是放在火上烤一样的难受,幸好宋魁一直都是熹妃的自己人,当时在考场,宋魁便诊断出慕成瑶怀有身孕,只是隐瞒下来,往皇上那边报的也是四公主近日读书劳累,心力憔悴,慕成瑶近日的确是夜不能寐地刻苦读书,这阖宫上下都是知道的,慕元安只是派人多多来慰问,送了好些东西来,又言及这补考的事情不用着急,待慕成瑶养好身子再说,根本没有怀疑,自己这个四公主居然和罪臣之子珠胎暗结。
慕成瑶虚弱地扶着床沿,缓缓道:“女儿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女儿去考场之前,便让吉祥事先去请了宋太医在国子监附近候着,并好生嘱咐了他,待女儿晕厥,宋太医便是会立刻赶到的一个,替女儿掩人耳目。”
熹妃眉眼一紧:“你早知道自己会晕倒?还是?你是故意的?”
慕成瑶昂起头,两行清泪顺着鼻翼两旁留下,语气微带凄凉:“母妃,女儿做不到,这几日女儿就算是不睡觉的看书,也根本不能像长公主那样,女儿平日里学习女子要熟稔的四门功课已经是费尽全力了,这次陶博士和父皇还让女儿参加男子的那两门功课,女儿真的做不到,若是女儿参加了考试,自会落人笑柄,着人口舌,让母妃蒙羞,父皇动怒,恕女儿愚钝,恕女儿不孝,恕女儿不能完成母妃心中的期望。”
“怎么会?”熹妃略带急躁,“母妃不是替你将那些和考题有关的书目都给你拿来了吗?怎么会做不到?长公主能做到的事情,如妃那个贱人都能做到的事情,你怎么会做不到?”熹妃素来对这个女儿都有极高的期望,就算慕成瑶不是皇子,她也要慕成瑶成为公主辈里最优秀的那一个,最得皇上青睐的那一个,将来若是能找一个权势富贵的夫家,于她而言,于元家而言,都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面对熹妃的责问,慕成瑶似乎早就料到,她只是摇头:“这些年,女儿真的已经拼尽全力了。”
熹妃浑然瘫在椅子上,用力过猛的动作让她的腹部微微一颤,慕成瑶立刻扶了上去:“母妃,小心皇弟。”
“皇弟?”熹妃裂开嘴,脸上满满的一股嘲讽之意,“你我都知道那日董三娘子来看胎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如今宫中新人得势,那日鹈鹕的事情,我都已经有把握一口咬在姓赵的身上,结果她反手让宫女去要挟了戚采女身边的宫女去认罪,让戚采女背了这个黑锅,若是待她怀上孩子,成瑶,咱们母女俩的境遇,可就是不复之前了,枉费了母妃这么多年的苦心,绞尽脑汁替你在你父皇面前争光,若如你说,以你的资质根本参加不了那六门功课的考试,假装晕倒,能躲一时,两个月之后补考你又怎么办?我费尽心思从袁博士那要考题,你可知道,他近日对这件事已经蠢蠢欲动,那个老匹夫,不过是替陶仕桉整理考卷的打杂的罢了,最近却狮子大开口,说陶仕桉已经怀疑考题泄露的事情,若不给他三万两的封口费,他就要将这些事情全都抖落出去,你如今又这般不济,这些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并非如此的母妃,”慕成瑶急于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母妃尽管放心,女儿已经做好了准备,女儿会让袁骁那个老匹夫付出代价,买考题的事情,也会找一个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