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香很会因材施教。
这是上过一次课的姜姬的感想。
她以为这个课会上得很枯燥, 很脱离现实, 事实证明是她把龚香想的太无能了。
她听得津津有味!
欲扬先抑,就是俗话说的要想夸人, 先贬一下,夸起来效果更好。
龚香偏偏反其道行之,先夸了她一把。
“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是创造者。他们会想要创造出适合他们生存的环境,并有能力这么做。”龚香指着她,“公主正是这样的人。”他轻声问, “那么, 公主,你希望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你身边的人是什么样的呢?”
她希望自己身边的人……真诚、智慧、美好、幸福。
“看来公主已经懂了。”他笑着说, “公主,你这样下去,身边只会留下和你一样的人。”
这句话算是说到她心里去了。虽然是坏话,可比好话更入耳。
姜姬开始认真听课了。
“首先, 公主需要先以身做则。”龚香说, “公主应该明白,你身边的人都会学习你的做法, 模仿你。你是如何行事的, 如何思考的, 等等。我想这就是你让姜长史去跟太子学习的原因。”
姜姬点头:“先生说的对, 正是如此。”
龚香笑了, 这声“先生”真是得来不易。
“既是师徒, 先生自然会倾囊相授。有个最简单的办法。”龚香厚颜无耻的说, “装。”
姜姬:“……”
……他真的想让她学好吗?
“要装得天衣无缝,装得任何人都看不出来,装得所有人都信以为真,连你自己看都看不出破绽。”
“……”不得不说,她越来越想听下去了,“先生,详细说说?”
龚香高深的一笑,特别有学问的样子,“我先告诉你一个秘密。”
姜姬两眼放光了。
什么秘密?
“公主,你知道从皇帝到诸侯,从官员到世家,从百姓到野人,都是什么身份吗?”
姜姬不合时宜的从脑海里冒出一句:外星人?
龚香说:“百姓是禽-畜,官员是牛马,诸侯是牧民,皇帝是所有这一切的主人。”
“……”这回她真的,无话可说了。
不是说这种思想让她吃惊,但一个古人都能有这种认识,这才是她吃惊的地方。
龚香有点小惊讶,“公主不该如此惊讶啊。你操纵那些人的时候,只怕在你眼中,他们连人都不是,只是工具。”
她能说她惊讶的不是这个吗?
龚香略一转念就想到了,笑道:“公主是奇怪我为什么这么说吧?”他道,“公主已知这世间道理,我若拿那骗小儿的东西来教你,只是浪费时间,你也不会信。对什么人就该说什么话,对公主,自然不像对太子一样。”
他说:“这世界上除了百姓甘当禽-畜之外,官员不甘心为牛马,诸侯也不甘心为牧民,而皇帝永远都不想被人推翻赶下去。”
他拿鲁国打比方,“从朝午王到赵家赵肃,从蒋家蒋淑到冯家冯营,乃至我,又比如公主……我们都一样,都将这王位上的人视为仇敌。”
而姜姬早就看穿的各诸侯国早就不拿梁帝当回事这件事,龚香也拿出来说了:“鲁国已经有三百多年只是每年送贡品,而大王不会再亲去朝贡了。连太子也不会去。”
所以,其实整个世界人人都想着造-反。
这才是世界前进的动力。
姜姬道。
龚香听了大笑。
可能是时机不到,这个世界还没有发展出来君臣父子的那一套。
上位者造神。纪帝、梁帝,包括姜姬,都曾把自己造成神。
这个很好理解。
用自身成神,来成为人民的信仰是非常方便的。
早一点的文明古国里,基本都有这种做法。像埃及,或中国都是这么做的。下面的人则是以家族为中心,聚集资源,延续发展。
宗族制其实就是君臣父子的前身和基础。有君臣父子,就抛不开宗族。没有君臣父子,宗族也就没了存续的土壤。
从现代来讲,父母的期望有时已经很沉重了,如果变成家族呢?一个延续百年的传统,这种期望会更沉重、更深刻,也不会有人想要反抗,因为它太庞大了。
她知道蟠儿就有一个大问题,因为他没有家族,也没有父母。对他来说就是信仰缺失。没有父母的期待,也没有家族的重任,他是一个没有来路的人,那他又该往哪去呢?
他把她当成了目标。
但她是有父母的,她也知道自己来自何处,简单的说,她知道父母希望她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就是很普通,很平凡的好人。社会的公序良俗就是指点她的行为准则。
可她的这一部分,蟠儿没机会看到,更没办法体会。他认识的她是在陶氏死后,孤身一人来到莲花台的姜姬。所以他从她身上学会的全是她最邪-恶的一面。
他认为这是真理,并一意孤行的学习她。
姜武与蟠儿不同,他还认识那个不及膝高,扶着他的腿站立的米儿。在他心目中的她仍是米儿,只是变坏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