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数次的后悔,当年早就该在进宫前把他们给送走,让他们跟着姜武也好,不必跟她进宫,学那些没用的东西,只要当一个强盗,知道怎么给自己找到吃的,怎么养活自己就行了。
在她身边,她教给了他们什么有益的东西了吗?
没有。
回想起来,她其实什么也没教给他们。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她应该对他们更好才对!
阿义……
她急切的上上下下打量他。
他看起来没受什么重伤,手脚都在,虽然没有穿鞋,穿着麻衣,蓬头垢面,似乎一直在干力气活,但他现在好好的站在她面前。
“……”她张开嘴,努力了一会儿才敢喊他:“阿义。”声音轻的被风一吹就没了。
阿义却好像听到了,他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笑容,手足无措的跪下来,五体投地,然后抬起头,神色中充满忐忑不安,就像一个害怕被赶走的孩子。
她站起来,走过去,抱住这个已经比她高大得多的男孩,“阿义,我好想你们。”
蟠儿走到沧海楼前,听到里面传来的号哭声,既是哭,也是喊。
卫始跟在他身后回来,他是听说有个人从门外直接被领到公主身边才赶回来的。听到这个声音,他问:“是谁?”
蟠儿既怀念,又复杂的说:“是公主以前的侍童。”
可能,只有他能理解姜义为什么会哭成这样。在他回到公主身边后,也足足有好几日都不敢睡觉,每天早上醒来,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终于回来了吗?终于又见到公主了吗?公主还要他吗?
公主要他,公主待他就和以前一样,半点不疑。
……可是,他却不得不怀疑姜义的来路,以及,他是否还忠心于公主。但他相信任何人,只要了解了公主,就绝对无法再离开她了。姜义就算在来之前有贰心,在见到公主后,在感受到公主的相信与无私的接纳之后,他不相信姜义还能再背叛公主。
公主既仁慈又强大。似乎不管什么难题交到公主手里,都能迎刃而解。他相信,姜义在公主面前绝不会有任何隐瞒,也不会有任何恐惧。
这世上有谁能不爱公主呢?
姜义像是把身上的伤痛,内心的重担都哭出来了。
等他去换了衣服,甚至把头发剃掉,换了衣服,吃过饭回来之后,公主已经把白奴也给要回来了。
姜义看到白奴一怔。
……他本来不想告诉公主关于白奴的事,因为白奴不知道什么是忠心,谁给他饭吃,他就忠心于谁。这样的人怎么能留在公主身边呢?
可当他真的下定决心把白奴丢在漆钩那里时,心里像被扎了几个洞一样。
他不停的想起白奴替他挡住别人的拳头,拿来吃的先给他吃。在他们刚从乐城出来,前往燕地的路途中,他走不惯长路,脚底流血,白奴就一直背着他赶路,看到奴隶贩子还会带着他躲起来。
白奴说:“被他们看到,我们就会被分开了。到时他们把你卖给一个人,把我再卖给一个人怎么办?”
他在浴桶里哭,把脸埋在水下,不敢让人看到他在哭。
可他现在看到白奴也在剃头发,心中陡然一松。
白奴看到他还在笑,说:“主人把我们送给这里的主人了。”
对他来说,被主人送人是很正常的事。
姜义下定决心了。
以后,他会担起责任来。只要不让他知道公主的事,连见都见不到公主和公主身边的人,他就算不够忠心也没有关系。
“这样正好。”蟠儿说,“我们先有求于他,他又救了阿义与白奴,收留他们。这样他就会有底气跟我们提要求了。”
现在等于是公主“欠”了漆钩的恩情,公主要报恩,漆钩此时有所求的话,公主是一定会答应的。
公主本来就打算把魏粮分给他一些。但如果没有姜义的事,漆钩未必敢相信;现在他送还姜义和白奴,公主再以报恩的理由“送”他一半魏粮,或者带他去魏国收粮,或者提出可以与漆钩平分魏粮,漆钩才有胆子答应。
“嗯。”姜姬点头,“收取魏粮至少要两个月,两个月后,再向漆钩提出共取郑粮的要求。”
她问卫始,“卫开现在到哪里了?”
卫始道,“阿开已经找到魏粮进出鲁国的路线了。”
豫城太守倒卖城库,虽然他嚷嚷的厉害,但也不能过于光明正大……要知道,太守这么干是因为魏王对他投鼠忌器,可对于一些小小的商人,魏王难道还要顾忌什么吗?
她能把一群野人组成的军队玩得这么溜,难道魏王不会?他就是不为把东西抢回来,杀鸡儆猴总会吧?杀几批商人,杀得商人不敢再买豫城太守的东西,这不就行了?
卫开不能跑到魏地去抢,他只能守在魏鲁交界的地方,找到商人是走的哪条路运货,他好守株待兔。
“这么快?”这可比她设想的时间短多了。
卫始道:“阿开借口要买粮与一个商人同行。”找到之后就把商人杀了。
商人们会沿着魏鲁的边界走,快到商城的时候才穿过边界,进入商城,再从商城出去。
其实就是走私。
而她定下的种种城律,就是让商城成了一个天然的走私城。不管商人的货从何而来,进城转一圈就等于洗干净了来历,可以当成没有问题的货卖了。
姜姬道:“让阿开先做几桩买卖,造一造声势。”
至少要传到漆钩耳朵里。
“然后,让人跟漆钩去魏国。”她对蟠儿说,“要有一队人跟漆钩去魏国收粮。”不是假的,而是真的。
也就是明暗两条线。明线跟在漆钩身边,目的是得到购买郑粮的办法和渠道。暗线的目标就是魏粮了。
最终给燕国多少粮……
毕竟是敌国,又在商城左近。
姜姬喃喃道,“卧榻之侧……”
岂容他人鼾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