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海招来了商人, 之前在乌彭第一次来的时候, 他就找人去打听乌彭的底细。本来不过是想着知已知彼,还有之前霸着辽城不走的燕贵是白家小公子, 今年却换了乌彭,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但在商人回来前,情势已经变了。
“大将军想把乌彭引回来?”商人捻须道,“也不是做不到……不过这样一来……”他看了眼杨云海,“大将军该知道, 我就不能再去燕地了。”
他替杨云海奔走打探是看在钱的份上, 而他往来燕地也是为财。现在帮杨云海一个忙,要把自己的一个财源斩断——除非杨云海出大价钱。
杨云海道:“难道就没人盼着乌彭死?”漆太后宠爱乌彭都能硬是给他要了一个公爵, 那恨他的人一定也不少。
“有是有。”商人点头道,“但我突然跑去说服其他人要乌彭的性命?这也太明显了。”
杨云海的一只手按在腰侧长剑上,“若你答应我,日后我这辽城任你来去。”
“若不答应, 小人就走不出大门。”商人笑道, “既然这样,小人只得应了大将军。只是需费些时日。”
杨云海答应了, 为了给商人报酬, 还卖给了他一千女奴和童奴, 反正都是用不上的。
商人收下女奴和童奴, 带着他们先去了魏, 换了很多粮食, 才慢吞吞的去了燕国。
燕国有个奇怪并与众不同的传统, 他们的城是以姓名命名。现在的王都,就是萧城。其他白氏、漆氏都各有一座自己的城,在自己的封地中。
“所以,看燕地贵族是否强大,只看他们的城池就知道了。”卫始道。
虽然公主仍是什么也不跟他们说,但他隐约猜到了公主的打算:借虎吞狼。
这是非常冒险的!
但他在出了一身冷汗之后,竟然隐隐兴奋起来了!
自从家族破灭,而他也受刑入宫后,他以为他的人生已经不会有什么变化了,什么志向都早已成空。他本来以为能让自己死得更有价值已经不错了,但现在对比公主,他突然觉得自己……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女孩!
如果公主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从她流落乡野那时起,每一步,她都走得惊险无比。如果是她身处在他这个位置上呢?
想到这里,卫始竟然有些羞愧。
他开始悄悄向公主讲述一些燕地的事,半是试探,半是期望能助公主一臂之力。
或许也是助自己一臂之力。或许他的人生,还远远没有结束。
商人是魏人,姓席。因为于鲁国一个家族同姓,他在行走鲁国时也曾似真似假的借过势,没有什么比一个落魄的大家子弟更能取信于人的了。
席商往来各地,在哪里,就把自己当做哪里的人。他在萧城还买了一座宅子,里面养着他的“妻儿”。
一回到这里,下人看到他就笑开了花,连忙把大门打开,“主人回来了!”
席商下车,“夫人和小公子还好吗?”说着顾不上听下人回答就提着袍子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喊:“乌兰,乌兰。”
一个燕地美女从里面走出来,她的肤色有些黑,但仍不失为一个绝丽美女,就是年纪大了点。
不过在燕地不讲究这个。
席商看到她就走上前,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圈,笑声连成一片。
一个十七八的男孩带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也出来了,大男孩拉住小男孩:“别过去。”
席商放下妻子,看向两个孩子,他蹲下来,对小男孩张开手:“来,铜锤来爹爹这里!”
大男孩这才放开小男孩,小男孩扑向席商,被他高高抱起,抛高再接住,小男孩欢乐的笑声响成了一片。
周围来来往往的下人正不停的往屋里抬箱子,大男孩看在眼里,往外避了避。
乌兰说:“阿铁,你先回去吧。”
席商道:“我都回来了,让阿铁留下吃顿饭,明日我送他回去。”
乌兰看了男孩一眼,“那你就留下吧。”
大男孩——乌铁答应了一声,看席商不跟他说话了才转身离开。他在这里也无处可去,就到马厩去,马夫正在给刚回来的马洗刷、喂草料,他看到了就撸起袖子帮忙。
马夫看了他一眼说,“你这个爹让不让你吃饭?”
乌铁点头,“他留我吃饭,说明天再送我回去。”
马夫是乌兰的嫁妆,从小看乌铁长大,叹道:“这样也好,有他送你回去,你也不会挨打了。”
乌铁沉默下来不说话,闷头刷马,他在乌家也要干活,侍候起马来是一把好手,马夫看他干得不坏,放下刷子就去担草料了。
另一边,乌兰侍候席商把衣服都换下,见这对父子在炕上玩耍,她就坐在一旁看着。铜锤知道娘的心事,大声道:“娘担心哥哥呢!”他顿了一下,“他们要把哥哥卖掉!”
乌兰立刻把孩子抱过来了,席商闻听大惊,忙问:“这是怎么了?”
乌兰的眼圈红了,放下孩子撵他出去,坐下就开始垂泪。
乌兰是乌家的女孩,在她十三岁时,遇上了漆四。乌家不如漆家,乌兰见到漆四不亚于见到燕王。而乌兰貌美,漆四见猎心喜,与乌兰做了一对神仙眷侣。但始终不提把乌兰娶回去,直到乌兰生下乌铁,漆四就再也不肯见她了。
乌家没胆子找上门去,只好委委屈屈的养着乌兰和乌铁,乌铁从小在家里就是像奴仆一样干活,乌兰也半仆半主。
后来席商到燕地来,落脚在萧城,做出一副要安家落户的样子来。就四处打听想娶个能帮他的妻子。他本是商人,又不愿意找百姓或普通平民家的女孩,眼睛只盯着燕地有名的几个大姓氏,这样一来,他就看中了乌兰。
乌兰在乌家就算是她的父母兄弟都把她看成了累赘,见席商想“娶”,收下大笔聘金后就把人给送来了。虽然像买卖,但席商还是做出一副认真的样子,久而久之,乌家那边虽然看不上席商,但有个“亲戚”做商人,还是很有好处的,就半真半假的认了这个席商这个女婿。
乌兰当时出嫁时,家中也给她陪嫁了一些奴隶,可乌兰想带走乌铁,乌家却不肯放。他们觉得乌兰生得貌美,万一嫁给席商后不认乌家怎么办?抓住乌铁,就不愁乌兰不认乌家。
果然就像他们想的一样,席商对乌兰言听计从,出去跑商回来的钱全都给乌兰收着,乌兰还替他生了个儿子,听他说在家乡他都没有儿子,有了儿子,他就有人送终。
借着席商,乌家这些年都没为粮食发过愁,有时乌家人想巴结人了,不管是缺钱还是缺稀罕物,席商费尽千辛万苦也会为他们找来。
用惯了席商,乌家对乌兰和乌铁抓得就更紧了,当然表面上,乌兰和乌铁的日子是好过多了。
“上回回来不是还好好的吗?”席商拉住乌兰,给她擦泪道:“别哭,给我说。上回我从乌家出来,他们已经答应送乌铁去学剑了,还给了他一匹马不是吗?怎么又突然要卖了他?”
乌兰哭道:“马也有了,剑也学了,这一年来对他也不坏,上回我见他,他还穿了新衣服,还说有了皮甲,结果这次我才知道,他们打算把乌铁送给乌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