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妖很想说你爹魂魄应已随风消散了,没能成鬼类。
“你是妖、我是人,我们不能成…在一起的,我爹不许,我也过不了心里的坎,不过……你今晚可以留下来,就当是…就当是几十年来,我欠你的!”
鹿妖再惊讶地转回身,这次轮到女人将下巴抵到胸口,耳根通红着,把后面的话说完:“见过面,明日我就走了,从此去寻师访道,总要靠自己,讨到公道才甘心!”
看她娇羞模样,鹿妖一时口干舌燥,心脏“砰砰”乱跳着,好一歇后才艰难地问:“你的意思,是今后再不见面?”
梅姑鼻腔中“唔”一声,又道:“我爹曾说,世间总是生难死易,你我就算从此天各一方,就算艰难,也都好好活着,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嫁人!你自去讨个妖怪浑家,好生过日子罢!”
鹿妖站起身,烦躁无比,脚步沉重着在山岗上“腾腾腾”走过来,又走过去。
来回走了三遍,才狠狠一跺脚:“你的意思,是许俺老鹿一夜,往后就再不见面?”
听他又问,梅姑面红耳赤着,却又坚强地重重点头:“你也要走了哩,谁知会隔多少山水?能知晓些信儿,就是万幸,若真还要碰到,都互绕着些走罢!”
鹿妖面上狰狞起来,恶狠狠地:“那俺老鹿不要,往后就还有见面之机?”
梅姑抬起头来,面上红潮未退尽,却已换成愕然模样。
鹿妖再问:“老鹿今晚不要,可还有见面之机?”
张梅姑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鹿妖盯着她,忽然“哈哈”一笑,转身往山岗后山下行去,边走边大声道:“不要!”
“不要”二字一连说了好些声,梅姑走到这边山岗,呆呆地看着他离去背影,两行泪珠无声滑落下来。
行到山脚,不知想到什么,那鹿妖又突然回头,一阵风般扑上来!
他回来干什么?
张梅姑抓住心口,呼吸急促。
下山的时候慢悠悠,扑回来却快成一条影线,几个呼吸间,鹿妖已扑到面前,急声道:“险些忘了,利息总要先收些!”
“啊…唔…”
天上有苍鹰在盘旋着寻觅猎物,地上有蚂蚁爬过脚背,过了好一会,鹿妖才满意地撒开手,“嘿嘿”笑着,又转身下山,这次脚步是飘的。
看他下山路上,那两手还轮换着放到鼻尖嗅,张梅姑在山岗上跺脚,咬牙切齿开骂:“天杀的,就不能守礼到最后?”
骂完才想起,“天杀的”是村里婆娘们骂汉子的口头禅,自家又已是修士,合当忌口才对,这般骂有些……不妥!
——
返回靖平山,鹿妖回报自家外室已同意搬来,不过要等她收拾家当,辞别亲戚,两月后才去接。
回山第一个满月之夜,分老小妖,陆宝胡乱选了十名小妖入丁,第二日就到山场南片选定新茶园地址。
自家山场,随时感应着的,填水乙每一地都熟悉得紧,听鹿妖回报大概地势,就知选定那处离边界还有三十多里,是一处缓坡,旁边大片茂盛林木环绕,茶树种这边并不显眼,就点头同意。
木鬼亲随妖丁四喜、郎君以前的亲随妖丁望川都已亡在战中,倒是黑牛身死,他亲随妖丁元寸得活下来,茶园现在是肥差,为堵别个的嘴,妖王任命元寸为茶园丁管事,替鹿妖百宝管理本山茶园,百宝则就出去开辟新茶园。
鹿妖六十年内晋级不了妖将,填水乙与他协商新开辟茶园收获时,话虽说得委婉动听,又拍着胸脯担保,所给却只和本山老茶园一样,春夏各两碗茶,秋冬各两枚入品紫金薯。
陆宝已铁心要走,哪里会再替他盘弄出一座茶园来,压根不在乎所给多寡,不过怕妖王生疑,略抱怨几句就罢,倒是借机将他之前答应的十滴精血讨要到手。
其实埋伏妖将最终未能成功,不过这鹿儿还需得哄着,填水乙也点头同意,赏了十滴,当作安抚。
搬茶园这天,鹿妖特意去寻了画蛇,陪他聊上半天,不过对于他,交情再好也不敢像大角一样吐露要逃的打算,毕竟是妖王心腹哩。
其他妖丁,陆宝觉得交情不到位,没再找谁。
全丁搬到新茶园,又要辛苦满山场跑着移栽茶,背地里老瘟自然抱怨,总算鹿老爷虽在他们面前不摆老爷架子,未晋妖丁前,他还不敢违背管事老爷的命令,当面还得小翼奉承,尽拣好听话说。
茶园丁是肥差,便第二泡茶得的机会也多,新入丁的十名小妖倒个个欢喜,全与老瘟懒模样不同。
到新茶园的第一日,鹿妖对小妖们道:“北边到本山的野茶树,都留着将来移到本山,你等只往南边寻就是!”
南边到边界才三十多里远,十来日功夫就难再寻到,待小妖们来回报,南边已难找到,明日要改方向去寻,鹿妖道:“长自家山场里的,总都还在碗里,无事时还可让别的小妖采茶哩,便全移来,山场也未得多少添益,倒是外间无主之地长的,想着便可惜,待俺明日去与大王说,先挖无主之地的!”
第二日大早上,便去禀告填水乙,填水乙也同意,只是忧心修士捉挖茶树小妖去种咒,陆宝道:“修士捉拿小妖种咒,本来十年偶为一二次而已,如今紫云观那三名修士之事又已被玄天派所知,都晓得俺们几家还防着种念头咒的,未算计好,哪里就此时出来?大王若不放心,两三月看俺丁里小妖一次就是,才十五个小妖,不算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