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待人为善,对方也定会以善为报,世事往往如此。恩将仇报者虽有,但自有天命轮回去惩治,凡世的规矩饶得过,阴司的公理也难恕其罪。”青玄先生又将从小讲给她的道理讲了一遍。说罢,又说了句,“公道自在北帝的心中。”
只是这一次,引商不会再傻傻的去问“北帝的心又在何处?”
青玄先生收留他们二人在家中住了一夜,翌日一大早,他们才匆匆告辞赶去了永宁坊。
让人略感诧异的是,在受了那样重的伤之后,卫瑕竟早早的清醒了过来,一见他们过来,不由支撑着身子从榻上坐起,急切的问道,“昨日郡王有没有跟你们说些……说些莫名的话。”
话说到最后,他自己都因为有些心虚而不自觉的放轻了声音。
引商故意不说话,站在门口将他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看得他整个人都抖了抖,忍不住抢先开了口,“郡王说的话,并非我本意。”
他猜也猜得到李瑾会说些什么,此话也并非是在为自己辩解,不过是想要他们清楚自己心中所想。
“避出卫府是形势所迫,其中的是非多说无益,但是留在观内,也是我真心所求。”他不闪不避,直直迎向她的目光,“我不想再过曾经的日子,也不想再卷入那些争夺之中。将这些是非留给兄长是我的过错,也是我畏缩胆怯。只是这事已有兄长替我背负操劳,我本不想再将旁人也牵扯进来,却没料到,我寻求安身之处,结识了无辜之人,便已是连累了。”
他与李林甫相抗,虽是家中所选,也是他自己的不自量力。事到如今,退无可退,虽有兄长主动踏进朝堂,但是多多少少还是会牵连到他。他没有多言其中纠葛恩怨,但也言明了自己安危难定,将来怕是也会连累他们几人。
他微敛了眼眸,不知将目光投向了何方,语气淡淡的,其中却是掩不住的遗憾,“我本以为我会一直过着现在这样的日子。可惜……”
“你想回卫家吗?”引商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卫瑕以为她是没弄懂自己的意思,耐心的解释说,“我若不回……”
“你想回吗?”
他的话再一次被打断了。
卫瑕琢磨了一下她的意思,倏尔不由露出了一个惊诧的表情来,“可是……”
“倒是看不出来,你的话也这么多。”华鸢站在门边冲他翻了个白眼。
引商冷着一张脸,接了一句,“我们道观,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面前的少女一身少年道人的打扮,略显瘦弱的身影被风一吹就像是在瑟瑟打颤,但在倚门而站,坚定的说出这句话时,倒有了几分要撑起这天地的气势,让卫瑕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卑微。
他的脸色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下来,已将掌心抓得麻木,眼看就要划出血痕的手也慢慢放开。对方是什么意思,他听得懂。可其中恩义,却让他几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直到对方被钱钱硬是揪走了,他也未道出那一声谢。天灵抱着早上没吃完的烧饼盯着他看了许久,也结结巴巴的劝了他一句,“不……不怕的……你,疼,疼吗?”
卫瑕抬手轻抚了下胸前的伤口,然后勉强笑笑,“有些。”
说不疼才是哄人的。
天灵呆呆的点点头,“疼过就好了。”
这句话他说得倒是很顺。卫瑕谢他关心,倒也没将这安慰之语放在心上。可是天灵倒像是颇有感触,竟以此与他聊了起来,“我……我以前也被坏坏……坏人欺,欺负过……可,可是……见……见他们遭……报应之后,我一点也……也不高……高……兴。”
哪怕仇人过得再惨,对方施加于他身上的痛,也永远都无法抹去了。只要那伤痛还在,他就无法从对方的悲惨中尝到喜悦。
“我与你不同,你是无端被人所欺,而我是自己选的。”卫瑕明白他的意思,也认得清自己的立场。哪怕有再多的艰险苦难,也是他主动挑起的,怨不得任何人。
但是天灵却摇了摇头,含着嘴里的烧饼,模糊不清的说了句,“都是无可奈何。”
这句话说得太模糊了,卫瑕没能听清。
就在这时,去而复返的引商突然推了门进来,看向他的目光中尽是惊慌与哀怜。
她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直到华鸢突然从旁边探出个头来,淡淡道,“昨夜卫府闹鬼,你哥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