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兮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下方坐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乌发如云,挽起垂鬟分肖髻,玉钗随意而簪,右侧更有一枝翘尾长羚金频摇,长长的珠子随着她的轻笑而颤颤摇摇,显得更为妖娆。爱睍莼璩
此女眉不画而黛,肤白胜雪,唇如丹果,眉俏而妖,显得三分风流七分妩媚,端得是一个美人儿。
她年纪约十四五岁,一身鲜艳的罗裙,紫金色的丝带腰间紧束,将那腰束得仿佛不盈寸余,仿佛轻折就断,一副弱柳扶风之势。
只是言语里多有嫉妒之意,眉眼中更有不愤之情,生生的破坏了她的美感。
“七丫头。”老祖宗眼中投以淡淡地警告,那一眼的威仪令众人心中一凛。
明知道这不是对自己的,晨兮也感觉到了老祖宗身上发散出来的冷意。
大家主母果然与众不同,杨府的秦氏跟这老祖宗简直是云泥之别。
晨兮见场中有些冷了,当下也不再客气,十分恭顺的接过了老祖宗的血玉镯:“既然如此,长者赐不敢辞,兮儿就受之有愧了。”
她郑重地带在了手腕上,一时间白的如雪,艳的如梅,一白一红掩映得美不胜收,赞道:“老祖宗的东西果然珍贵,衬着兮儿也光彩富贵了许多!”
“哈哈…”李老祖宗开怀大笑,仿佛刚才的冷戾根本没有发生过,她一把搂过了晨兮,笑道:“这丫头的嘴怎么这么会说话?明明是她颜色好衬得这玉更美了,偏生反了过来说!”
李大夫人打趣道:“依媳妇看,明明是老祖宗喜欢上了兮丫头,所以怎么看都觉得好。”
“哈哈,你这巧嘴,你也是个会讨巧的。”李老祖宗大笑了起来,一时间厅中又热闹起来。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妇人讨好道:“大嫂这嘴不巧,当年怎么会是大西北首屈一指的才女呢?”
李大夫人微微一笑,仿佛并不在意。
李老祖宗也若未听到般,笑着看向了李大夫人:“晴儿,宴会准备得怎么样了?别饿着了客人。”
“媳妇去看看。”李大夫人恭敬的应了声,对众人含笑点了点头后,对晨兮道:“兮儿跟着老祖宗玩儿,把这当成自己家,不用太拘束了。”
晨兮乖巧的点了点头。
李老祖宗啐道:“快去,快去,放在老身身边还不放心么?”
李大夫人这才退了下去。
晨兮注意到刚才说话的那妇人脸上有些尴尬地坐在那里,借着喝茶掩饰自己的讪然,而众人看着她的眼神中透着淡淡的不屑。
这李府虽然称清流之家,看来内部也是波涛汹涌啊。
李老祖宗一边与众儿孙说着话,一边时不时的跟晨兮也聊了会天。
就在这说话,晨兮对坐在下面的人都有了大概的了解,刚才对她有敌意的七丫头就是李大总管所说的李三老爷家的那个刁蛮小姐,叫李玉环,是李三老爷最宠爱的妾生的。
李三老爷比较花心,竟然娶了十几房的妾室,但唯有李玉环的母亲虞氏最得李三老爷欢心,所以这次也跟着李三老爷及李三夫人一起来了。
晨兮妙目看了过去,见李三夫人正襟危坐于李三老爷身边,神情十分端庄,一看就是那种知书达礼又十分传统的人。相对于她身后站的虞氏,根本就是两类人。那虞氏妖娆无比,虽然年近三十的人,却一副少女的娇羞之状,难怪李三老爷会这么喜欢呢。
仿佛是感觉到了晨兮目光,那虞氏抬起了头与晨兮的目光对上后,嫣然一笑,眼底流荡出自然天成的妖媚之气。
晨兮微微一愣,因着礼仪对虞氏点了点头,虞氏更是笑得风情万种。
眼微微侧过,晨兮不再看她,因着二姨娘,她对任何妖娆的女子都没有好感,何况能教出七小姐这么刁蛮的女孩,又怎么可能是个良善之辈呢?这李家的水深,还是少淌为好。
李玉环想是看到了晨兮与其生母之间的那一眼,不禁愤愤地瞪了眼虞氏,甚至还低声说了些什么,虞氏始终笑着,眉眼里一副春情,婉转轻语的安抚着李玉环,不知道说了什么话,竟然让李玉环转怒为喜,甚至含羞带娇。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李老祖宗听了眼睛一亮,笑道:“快,快,宝儿回来了。”
晨兮心头一动,能让李老祖宗这么兴奋的应该是李大夫人所生之子了,从老祖宗对各个媳妇的态度就能看出来,她最喜欢的就是李大夫人,一来是因为李大夫人八面玲珑珑,贤惠能干,二来李大夫人的身份地位也是这所有媳妇中最高的,是出自于陇西李家的本家,那可是正宗的李氏之家!而她们大西北的李氏只是李氏旁支而已,这些清流之家最重嫡庶之分,最重主支旁支之分,这说难听点就是金凤凰落到了草窝窝里,所以自然要高看李大夫人一眼了。
所谓爱屋及乌,这能让李祖宗疼爱在心的自然就是李大夫人所生的几个嫡子了。
而且依着时下长子为大的传统观念,想来应该是李大公子。
从大石后转出一个翩翩公子,二十岁的样子,一头乌发仅以银丝束起,银丝飘飘若仙若魅,远远望着去,一对狭长的桃花眸子闪烁着勾魂的魅光,仿佛隐蕴着无限的深情,他唇瓣轻抿,微漾出波澜般的浮光。
这个男人不能用英俊来形容,只能用美丽来描绘,美中却带着妖娆,又有着淡泊,撞击出一份矛盾的美感。
他纤长的身体并不象时下大西北人的粗豪,反而更有江南男子的婉约与飘逸,挺拔而英气,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书卷气,举手投足更有一种贵不可言的气度。
他快步走来,衣袖生风,挥动室内暗香流动,香满衣襟。
“老祖宗。”他满面春风走到李老祖宗的面前,倒头就拜。
“快起来,快起来,宝儿,让祖母好好看看。”李老祖宗激动不已,竟然跨下座去拉起了李大公子。
李大公子李宗佑笑着站在了老祖宗的身边,抗议道:“老祖宗,这么多人在可不可以不要叫孙儿小名了?”
“怎么了?”老祖宗脸一板道:“难道你不是祖母的宝儿么?”
说完森然地看了眼座下的众子女及孙辈。被看到了的人都禁不住了的低下了头,掩住心头的嫉妒羡慕恨。
李宗佑啼笑皆非道:“孙儿当然是老祖宗的宝儿,哪怕再老也是,可是现在这里宾客盈门的,老祖宗再这么叫孙儿难为情啊…。”
“噗”老祖宗这才转怒为喜:“小宝儿长大了,也知道难为情了,怕什么的?这里全是家里人,哪个不知道你?小时候你尿在祖母身上…。”
“咳咳咳…。”李宗佑拼命的磕。
这一磕倒把老祖宗磕清醒了,她失笑道:“老身真是老了,倒忘了还有兮丫头在,这小子不好意思了。”
说话间拉着晨兮的手对李守佑介绍道:“这是你母亲新认的干妹妹的女儿,叫晨兮,你叫她兮丫头就行了。”
李宗佑对晨兮温柔地笑了笑,笑容如阳光般的温暖:“兮妹妹。”
晨兮微一沉吟回了一礼:“李公子。”
这称呼明显有些疏离,但却很适合她的身份,不管怎么说按着时下的说法,清流之家要比杨家高贵了许多,人家客气你不能上竿子,反倒让自己落了下乘了。
老祖宗听了晨兮的称呼眼里闪过一道满意,嘴上却道:“兮丫头,叫什么李公子?你叫他宝哥哥也行,佑哥哥亦可,这样才是自家人!”
晨兮脸微红,还宝哥哥呢,那可是李公子的小名,她跟李宗佑有这么熟么?
老祖宗只当她的不好意思,遂催促道:“你母亲跟晴儿既然是结拜姐妹了,那么你与宝儿就跟表兄妹般,平日多亲近些,将来也有互相帮衬。”
这话说得很委婉了,句句都是为晨兮考虑的,说什么互相帮衬,以着李家的势力,如果晨兮有一个李宗佑这样的哥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至于晨兮根本是帮不了李宗佑的。
这当然是老祖宗这么想的,她哪知道晨兮根本不是池中之物,他年真能帮到了李宗佑,非但帮着李宗佑,还帮了李家。
见李老祖宗这般盛情难却,晨兮再坚持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于是低声道:“兮儿见过佑哥哥。”
“兮妹妹多礼了。”李宗佑含笑看着她道:“听李管家说你能从我写的字里看出我曾练过的字体?想来兮妹妹也喜欢写字了?”
晨兮谦虚道:“幼时临过几幅贴子,登不上大雅之堂。”
李祖宗听了啐道:“兮丫头真是谦虚了,听说你给你祖母祝寿时写了一百个寿字,个个都不是一样的字体,当日让所有的宾客都看得瞠目结舌呢。”
“一百个字体?”李宗佑一愣,奇道:“一个寿字真能有一百个字体么?”
晨兮微赧:“哪有一百个字体,不过是通过那固定的字体变化而来的。”
李宗佑大为惊讶,露出一抹羡色:“想不到妹妹这般聪颖,竟然已然触类旁通能自由幻化字体了,这么说来我这个当哥哥的倒不如你了。”
晨兮连忙道:“都是平日的一些小技巧而已,只是闺阁中无聊之间闹着玩的,哪象佑哥哥心怀大事,当然不会有这么闲余时间钻研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了。”
李宗佑薄唇轻抿,笑了笑道:“哪日定要向兮妹妹好好讨教一二才是。”
“佑哥哥谬赞了。”
老祖宗笑眯眯地看着李宗佑与晨兮谈着书法,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别看晨兮一直与李宗佑聊在,但却眼光四路耳听八方,这是前世练出来的本事,老祖宗这一闪而过的眼神也当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的心里敲起了警钟,李大夫人对她好还情有可原,因为是看在了天下第一公子的面上,可能还有更深的意思,这点她还没有琢磨出来。
可是老祖宗也对她好,那么就有待考量了,毕竟她还不会天真到以为象老祖宗这样浸淫于内宅数十年的人能轻易的喜欢上一个外来毫不知底的女孩!
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难道…。
她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了李宗佑,但见他淡然如风,露出一副不与桃李争春风,碧水潭泮默默香的平静,心里不禁一惊,这个李大公子也不是常人,光这份从容,这份气度,这份大智若愚的态度,管中窥豹略见一斑了。
心底讥然一笑,这大宅门里的公子一个个看着翩若惊鸿,温文而雅,而事实上哪个是简单的?是温和的?哪一个又不是人前笑三分,背后砒霜毒?
就凭着能写出那几句诗的气势,就可以知道了。
当下也镇定下来,反正只要不说破,她就只当不知,事实上李家老祖宗也只是对她有好感,并未说出什么来。
她在这里暗自思量,李宗佑也暗中打量着她,毕竟能得老祖宗眼的人近几年来并不多见,何况这只是一个将军府不得宠的嫡女,老祖宗本不该这么青眼有加才是!
狭长多情的桃花眼随着移动落在了晨兮的手腕处,血红的玉镯惊了他的眼,眼底出现了瞬间的讶色,神情微动又归于瞬间平静。
打量晨兮的眼光又多了几分未明的意味。
晨兮只顾低着头,心中却有些恼恨,这个李大公子的眼光也忐恼人了,虽然不能说直直而视无礼打量,甚至可以算是温和的目光,可是这种目光有种要把她剥开衣服一览全身的难堪感。
这份目光若有若无,虽无侵略性却更有探究意,令她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