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打响,洱海西岸的阁逻凤等人翘首以待,当看到东面的半边天空都被火光染红,阁逻凤的心就揪了起来,派船前去打探情况。
可是没过多久,派出去的两艘战船就狼狈万分地逃了回来,船上的人一个个面如死灰,惊恐万分。
“到底怎么了?”阁逻凤厉声问道。
“火……火,全都是火……”一名心腹亲卫哆嗦着说道。
“什么火啊,孤王问的是战况如……”阁逻凤突然愣住了,嘴巴半张着,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眼睛瞪得老大,目光呆滞地看着湖面。
众人顺着阁逻凤看的方向望过去,瞬间也都呆住了,只见水天交接处,一条火线随着水流和风势正飞速向西推进,眼看要不了多久,那火就能烧到这里。
岸上的人在发呆,船上的人却惊慌至极赶紧跳上了岸,有人还想着把船拖上岸,但显然已经来不及,没过多久,火势就烧到西岸的水寨和码头,阁逻凤被几名亲卫侍从拉着飞快逃离了码头,然后就呆呆地看着被火海包围吞噬的水寨,陷入呆滞状态。
留守南诏腹地的常备兵、乡兵同样呆呆地看着熊熊燃烧的一片火海,甚至没人想着要去救火,好歹抢救几条船上来啊,所有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像是傻了一般。
整片水域都在燃烧,这样不可思议的场面,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很多愚昧的乡兵和民夫已经忍不住跪在地上,不停叩拜。南诏人本就崇拜火,他们认为,这样的大火就不说人力能为的,一定是神迹显灵。
自己这边三次大战,杀掉了大唐二十万兵马,唐朝是****上国,现在遭到上天的报复了!
“完喽!”阁逻凤的心在滴血,早在出征之前。他就清醒的知道,天策军是大唐精锐,又加萧去病是大唐战神,正面作战自己这边绝不是对手。今天晚上就是破局的唯一希望,也是最好的机会,所以他才会说“王国存亡,在此一举”。
可现在两万水军竟然被唐军一把火就烧掉了,对方有这样的武器。陆上其他三万军队的战况自然也不问可知。南诏遭次重创,已经元气大伤,且这场大火烧的人人丧胆,军心已失,再想守住南诏腹地就千难万难了!
“大王,我们必须派人接应陆上三支军队回来,后面的事情,还请大王早作谋划。”留守大将李克铎道。
“去吧”阁逻凤一下惊醒过来,握着李克铎的手勉励了他几句,等他走后。立刻下令整个整个南诏全面动员起来,同时派人火速向北,请吐蕃快点来援。
太和城、龙尾城所有的人都被这场大火惊醒了,到处都乱糟糟的,一时之间说什么都有,人心慌慌,阁逻凤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杀死了几名“妖言惑众”的人之后,暂时稳定住了局面。
便在这样的情形下,风伽异和段全葛带着四千出头的罗苴子回到了龙尾城。随后另外两支军队也先后垂头丧气地返回。
五万人出战,七成以上丧身火海,回来的却不足一万四千,而且个个胆战心惊。有了巨大的心里阴影,有一半短时间内,都无法再上战场。两万水军更是全军覆没,片板无存,至此一战,南诏已经元气大伤。随时面临覆灭的危险,无论是龙尾城还是太和城,都笼罩在一种悲伤绝望的氛围中。
很多人已经开始为自己预留后路,只是不知道天策军是何态度,如果是要杀光所有人,那就跟着阁逻凤一起死拼到底,或者逃到深山迁走;若是只天策军只要阁逻凤,他们也不惮于里应外合杀掉阁逻凤换取性命。
还有一些本来是大唐的官员,或者是跟随李宓作战的士兵,城破兵败后被南诏俘虏招降,这个时候也在想着如何能够将功赎罪。
而阁逻凤当世人雄,众人的这种心思,又岂会不知,更加牢牢掌握住军队,岗哨林立,提高戒备的同时,又下令准备祭品,设立祭坛,向天表明心迹,自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唯求南诏的生存,并严词痛斥唐军的罪行,宣传天策军要杀光所有南诏人。
洱海东岸,很多天策士兵,还有工匠,商人,目睹这样惨烈的景象,一个个同样心脏狂跳,脸色发白,一些性格软弱,心理素质差的甚至忍不住呕吐起来。
杨子芬的话虽然说的不对,但人被弓箭刀枪杀死和被火焰活活烧死,给人视觉冲击确实完全不一样。
不过萧去病对此也不是没有准备,早在出征南海回来之后,鉴于某些士兵在对阵大食兵时的糟糕表现,萧去病便在队伍里面增加了训导官的比例,并且对这些训导官进行了培训,使得他们越来越像后世的“政委”了。
现在除去少数放哨的观察员,所有的将士,便由这些“政委”进行心理疏导,将士兵的责任和义务,讲南诏是如何阴险狡诈,不断消耗大唐国力,与吐蕃蛮子勾结,杀我二十万将士。
亲身参与过鲜于仲通和李宓两次讨伐南诏的崔旰,更是献身说法,讲唐军被害死的惨状,血流成河,尸体把江水都堵塞了,很快两万将士和工匠一个个就都气愤填膺的,扬言要血洗太和城,报仇雪恨!
另一边,杨子芬等四人也被从木头架子上解了下来,名叫段铭艺的吐蕃小将明显有些吓傻了,被人搀扶着,连同其它四十多名随从,被聚集在一座大帐内,没过多久,萧去病走进大帐,跟在后面的还有冷艳逼人的竹灵儿。
“抱歉,本来看完这样一场大戏,你们的心力大量消耗,应该让你们早点休息的,但我还有话要你们带给阁逻凤,带给南诏所有人,只能再打扰诸位了。”
名叫萧去病的天策军年轻统帅,一进门就给大伙赔了一个不是,笑容和善,平易近人,但此刻众人看他的眼神都有如看到恶魔。一个个吓得心惊胆战,鸦雀无声。
“这一次,南诏军至少被烧死三万以上,但事情并没有完。带话之前。你们一定很好奇,本王把竹灵儿叫过来做什么?”
杨子芬目眦欲裂地瞪着竹灵儿,心说果然是你,竹灵儿也一脸寒霜地瞪了回去,作为南诏的第一冰雪美人。被风伽异追求还敢拒绝,气场自然不差,杨子芬很快缩回了目光,竹灵儿便转而望向萧去病,萧去病向她微微点头,再次开口。
“事情的一切,要从十二年前说起,当初前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派遣越嶲都督竹灵倩前往安宁筑安宁城(也就是益宁城),并修筑安宁至戎州步头的道路。
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加强朝廷对这一地区的统治。比如出兵更快了,更利于管理啊什么的,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安宁有五口盐井。
人总是要吃盐的嘛,这一地区大部分的盐,都出自安宁的这五口大盐井,控制住了安宁,控制住了这五口大盐井,就等于控制住了这一地所有人的命脉。
包括诸爨:南宁州(今云南曲靖,安宁城在今云南昆明以西安宁市)都督爨归王,南宁州大鬼主爨崇道昆州刺史爨日进、求州爨守懿、螺山大鬼主爨彦昌等。当然,还有南诏!
事情一旦成功,到时候可不是朝廷想要这羁縻州的都督、刺史、还有南诏这个附属国的藩王做什么,你们就得做什么。要你们往东,你们就不敢往西,否则就断了你们的盐。
我说的对吧?”
没人说话,萧去病于是继续讲道:“当然,除此以外,朝廷还可以卖盐赚钱。而且这些钱还有可能落入某些贪官奸臣手里,是吧?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了,正题就是,大唐的盘算打得这么精,南诏和诸爨之前可以占据盐井获利,现在却要处处受制于大唐,你们说,对于之前过惯了悠哉悠哉好日子的这些羁縻州都督、刺史,还有南诏能忍还是不能忍?”
此时自然没人回答,李晟和马燧面露气愤之色,杨子芬面色肃然,姜如之若有所悟,赵眉丘不明所以,竹灵儿冰霜一样的脸色在这时也有了凄婉之色,那边萧去病笑了笑:“这还用说,自然是不能忍了啊,是我也忍不了啊!
然后,首先就是诸爨不能忍了,因为安宁城便在他们的地盘上,南宁州在安宁城以东,求州在北,昆州干脆就包括安宁城。
朝廷这么做,明显是要经营这里嘛,以前朝廷的势力没来之前,他们一个个都是土皇帝,而且靠着盐井获利颇多,现在无法获利了,土皇帝还要要受制于大唐,全都要被人管,被人卡住咽喉,当然不能忍了。
然后他们就造反了,攻破安宁城,拆毁城垣,杀了筑城使者,也就是竹灵儿的阿娘竹灵倩。而由于朝廷内部的矛盾,姚州都督(安宁城在姚州),戎州都督(南宁州在戎州)对此竟然坐视不理。
因为三个都督(竹灵倩是越嶲都督,嶲州在姚州之北,戎州以西),最后朝廷只好委托南诏云南王皮罗阁出兵讨伐造~反作乱的诸爨,然后诸爨就千余人以泥涂面,到南诏大营谢罪,并痛陈竹灵倩横征暴敛,徭役频繁,他们苦不堪言。
认罪的同时,诸爨积极修复安宁城,加之南诏的求情,诸爨贿赂姚州都督和戎州都督为其说好话,竹灵倩已死,朝廷只能息事宁人,于是下诏书赦诸爨之罪,由爨归王驻守安宁城,皆大欢喜!”
说到这里,萧去病脸色冰寒地看了这些南诏人一眼,目光再与李晟和马燧接触,三人都不由苦笑了出来。
这一切还都是唐朝以夷制夷的政策带来恶果,结果没玩好,被南诏给利用了,被耍得团团转都不知道。
后来终于和南诏翻脸,又碰上朝廷腐败,鲜于仲通毫无领兵之才,仅仅凭借对杨国忠有旧恩,就被推荐做剑南节度使,以致葬送掉八万剑南精锐大军;
至于李宓,他之前就是姚州都督,统帅剑南军倒是熟门熟路,但麾下士兵大都是新训练不久的,结果又送掉八万。
赵眉丘有些不解道:“你说这些做什么?跟你要带的话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