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值得更好的。”十三的声音轻飘飘的,有些无力。
十七无奈:“知道你为她好,可你也得看清事实。别忘了我们是什么身份。对,那个人很好,可那个人会对她好吗?十三,除了你,不会再有人像你一样,处心积虑地为她好。”
“好好想想吧。”十七意味深长地说。
“她有选择的权利。我希望……她能自己决定。”十三答得艰难。
十七一针见血地反问:“如果她一辈子都不懂呢?你就这样一辈子远远看着?就算你愿意,那个人会同意?别忘了我们是做什么的。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被送到别的男人身边。即使这样,你也愿意?”
十九生得太漂亮,阁主绝不会让她只做暗处的任务。以色侍人,借以换取相应的情报、刺杀的机会,是她日后必然要做的任务内容之一。
十三沉默着,心里乱糟糟一片。
半个月后,苏礼和终于见到十二。彼时,春意正浓。
晋州罗县死了个师爷。苏礼和顶替的,便是这个师爷的职位。新科进士被任做小小的师爷,还是个荒僻的小县城,苏礼和没太大意外。他在朝中无根无基,自然捞不到肥差。意外在于,他赴任后发现,原师爷的死,似乎另有蹊跷。
他行商出身,骨子里谨慎的习性占据上风,没有多少好奇心,也不打算多事,但是一个小小的意外打破了他的想法,让他开始绸缪起一些事情。
到职的一天,公文交接后,有小吏引苏礼和到新居,也就是前师爷的故居。苏礼和一向胆大,不忌讳这些,简单收拾完毕便早早歇下。半夜突然惊醒,发现床边站着个黑衣人。身材略矮,不是十三,倒与他思念的人身段相仿。
“孙姑娘?”苏礼和很快镇静下来,试探地问道。
黑衣人声音闷闷地:“你怎么知道是我?”
苏礼和眉眼弯弯:“猜的。数月不见,最近可好?”他掀被坐起,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欢喜,迅速捞起床边的外衣披上,抬手便要掌灯,以便好好看清她的模样。
“不必,我马上就走。”十二马上制止他,“该糊涂的事情,老实把明白揣起来。还有,别再找我了。闲阁不是你能惹的。”她这话,暗含着警告,也等于变相承认了闲阁的身份。
苏礼和也不点破,只在心里偷笑,愈加笃定自己的想法,谁知抬眼见她要走,慌忙伸手去拦:“孙姑娘!”
十二皱眉:“这个姓氏,我早就舍弃了。”
苏礼和固执地拦着她:“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舍弃它?”
十二摇摇头:“与你无关。”
苏礼和从未习武。如果十二执意要走,他根本拦不住。可是在他面前,十二总无法克制自己,无法对他强横。也许从一次见面,有些事情就已经注定。从两年前一次见面,他的轻笑撞入她的眼帘,从此刻入心头,既是她最隐秘的甜蜜,也是她最紧张的牵挂。所以当她听说苏礼和来到罗县,立刻不管不顾地找来,生怕他发现这里的阴谋,平白招惹杀身之祸。
苏礼和仿佛不知道十二的为难,微笑而执著地问:“那你告诉我,你现在的名字是什么?”
十二不答。苏礼和盯着她,慢条斯理地说:“我听说过一个故事。从前有个朝廷命官,姓孙。有天他犯了错,圣上下令诛其九族。行刑当天,府上一个仗义的丫头,穿上小姐的服饰,把小姐藏起来,自己代其送死。最后孙府燃起大火,全府上下百余人的尸体,和建筑同时化为灰烬。那位被调包的小姐,有人说她逃了出来,有人说她已经死在大火里。你猜,她活下来了吗?”
借着夜色的掩饰,苏礼和看不到十二发白的脸色,只听到她的呼吸骤然急促,知道自己猜中了,唇边不由再度流出笑意:“我来考科举,果然是正确的。”
那笑意,分明是得意的,带着几分意气风发的炫耀,却丝毫没有嘲笑她的意思。孙家的事情,当年传得风风雨雨。他与她,一面之缘,留下的惟有心尖的上一个名字。执著的寻觅中,他设想了种种可能,又排除种种假设,最终得出小心翼翼的结论。
“闲阁的事,我本来没有放心上。我记得,一次见到你,是两年前。那时候,你其实是在跟踪定国侯蓝烈倾对不对?二次,是去年八月。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是三天后,钦差大臣的死讯传出来,我就开始想,是不是我入了朝廷,就能离你更近点?因为你总在朝廷人的身边转悠。”
“直到前些日子,闲阁的十九名扬天下,连同闲阁的各种小道消息也被人们到处宣扬,我才将你和闲阁联系起来,然后,种种假设都变得有理可循。”
“孙姑娘,我很敬服你,也很心疼你。所以我想帮你,想进入大理寺。如果有一天,孙家翻了案,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无论发生什么事,苏礼和总能保持温文尔雅的风度。表面上一派云淡风清,其实早不动声色地观察清楚,将一切细节记在心里,进行最缜密的计算。当年正因为他这样的性子,十三才会选择与他合作,并且在接触中刻意点醒他,让他将这样的性子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所以他才能凭着短短数次接触,将他需要的信息牢牢记进心里,凭着蛛丝马迹追循出因果。
“就算翻了案,又有什么用?死去的人永远不会活过来……”十二的声音里带着哽咽,被深埋多年的仇恨激得浑身发抖,她甚至忘了问苏礼和怎么会知道这些过往,一字一句,和着血泪,说得咬牙切齿:“现在我心里只有恨。我要将背后的人全部找出来,然后亲手杀了他们。”
如果遭遇到痛苦,而这痛苦无法消弥,能做的就只剩下报复:找出让你痛苦的人,让他们比你痛苦百倍、甚至千万倍。
苏礼和拥她入怀,温柔的吻印上她额头,抚慰她的伤悲:“你这般聪慧的姑娘,应该在阳光下肆意地欢笑,而不是手执利刃、徘徊在黑夜里。这些事情太过血腥,不适合你。我也不打算阻止你,不过,这些事情统统交给我好不好?让我替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