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嬷嬷苦涩道:“那人是不是绿乔奴婢不知道,可是那绿乔的死法着实有些吓人,奴婢怕是会有蹊跷,才不得不上来报给皇上和娘娘知道的。”
“到底怎么回事?”黎贵妃暗暗提了口气。
单嬷嬷冲她隐晦的摇了摇头,转而对皇帝道,“奴婢斗胆,请皇上和娘娘移步过去看看。”
本来死一个奴婢不算什么事,可是偏偏单嬷嬷讳莫如深,皇帝也没办法,只能点了头。
单嬷嬷亲自引路,带着一行人穿过前殿的回廊,然后进了左偏殿所在的那个院子。
那个院子很大,中间一座大花园,里头开凿了十八个大小不一的人工池塘,池子里种了品种名贵的睡莲,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在十八个池子中间,一眼看去碧波荡漾,十分的雅致清新。
“没想到贵妃娘娘宫里还有这样的好地方,我倒是头次知道呢。”纪浩禹赞道,似乎是忘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就只当是过来游玩的。
“老三!”纪浩桀不悦的叹一口气示意他收敛一些。
纪浩禹面上表示受教,但那笑容却是分毫不减。
单嬷嬷带着众人进门左拐,绕过一个比较大的池子,再走过去,前面的假山后头已经聚集了十来个神色紧张的宫女太监对着一处荷花池指指点点。
不用说,这里应该就是事发地点了。
“参见皇上,贵妃娘娘吉祥,奴婢/奴才给各位主子请安!”见到一行人过来,宫人们连忙跪地行礼。
老皇帝懒得说话,冷着脸走过去,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那一处池子不是很大,大约是两丈宽的直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位置比较偏平时采光不好,里头的睡莲长的也不是很茂盛,而彼时那水塘中央却是仰面朝上浮着一具女尸,那女子的容貌一般,此时脸上血色褪尽,素面朝天的浮在水面上,脖子上像是被利刃拉开了一道口子,也不知道是在这里躺了多久,那整个池子里的水都被染的猩红一片。
面色苍白,一身浅紫色宫装的女子浮在中央,若是忽视她惨白的脸色和惊恐圆瞪着的双目,倒是一副不错的景致。
“啊——”那个叫做瑞儿的婢女只看了一眼就尖叫着跪了下去,指着那池中漂浮的女子尖声道,“是她!就是她!之前就是她过去带走了摄政王妃的婢女的。”
“绿乔怎么会死在这里?”黎贵妃皱眉道,目光之中满是探寻的意味。
几乎是下意识,她已经扭头朝明乐看去。
直觉上,她已经断定这件事和明乐有关,否则至少也该是和那个叫做雪雁的丫头有关。
“贵妃娘娘这么看着本王妃做什么?”明乐坦然迎上她的视线,问道。
黎贵妃的嘴唇动了动,却不敢贸然开口,旁边的萧以薇则是瑟瑟的躲在老皇帝身边扯着老皇帝的袖子若有所思道,“如果臣妾没有记错的话,摄政王妃身边的那个婢女好像是会武功的吧?”
老皇帝闻言,脸色不觉的一沉,冷冷的朝明乐看过来一眼。
“良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妃怎么就听不懂呢?”明乐冷笑,目光锐利,看着的却是萧以薇。
“贵妃姐姐宫里的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死在这里,臣妾看她脖子上的伤口,一般人应该是做不到的。”萧以薇道。
她的声音一直很低,听起来有些唯唯诺诺的,怎么看都是一副柔弱无害的模样。
老皇帝看着明乐,声音里带了怒气道:“摄政王妃,现在朕需要你的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就因为我的婢女会武功吗?”明乐像是听了笑话一样忍不住的笑了出来,“难道皇帝陛下这宫里的其他人,那些侍卫和御林军手里拿着的都是绣花针吗?陛下可别忘了,我的婢女进宫之前可是被搜过身的,这婢女颈边的伤口分明就是剑伤,可不是指甲挠的。”
老皇帝被噎了一下。
大约他这辈子,除了在纪千赫面前,也就是今天才几次三番的被人这样驳面子,胸中压着一口气,大声的咳嗽起来。
明乐冷嗤一声,再开口时却是扬眉看向黎贵妃道,“如果真要说道解释,恐怕也是本王妃需要黎贵妃给一个解释吧!”
“这和本宫有什么关系?现在是本宫的宫里死了人!”黎贵妃分辩。
她也看出来了,明乐今天就是一定要死咬着她下水。
明知道一切都是出自萧以薇之手,这死丫头,却偏偏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她,简直可恶。
“是啊,现在死无对证了!”明乐道,不依不饶的往旁边踱了两步,“贵妃娘娘,可不是我要与你为难,而是现在这个局面已经容不得我息事宁人了。我的婢女是被你的宫人骗走,到现在可还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今天这事情发生在你的宫里,又涉及到你宫里的人,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这件事,恐怕就真要请皇帝陛下拿到御书房去作为一件大事好好的办一办了。”
她的面容平静,却是咄咄逼人,冷漠的厉害。
黎贵妃死死的咬着牙关,脸上一直完美的面具寸寸碎裂,神色怨毒的盯着她的侧脸。
宋灏走过去,站在明乐身侧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淡淡说道,“陛下,本王府里的丫头被人骗走,现在还失了踪,麻烦您叫人帮着找找吧。那丫头是王妃身边用惯了的人,没有她守夜,王妃晚上睡不踏实。”
三番两次,为的都是殷王府的区区丫头,老皇帝的面子顿时就挂不住了。
纪浩桀见状,连忙走上前来对宋灏道,“只是个丫头而已,没必要大动干戈,今天也耽搁了不少的时间了,不如叫老三先送摄政王和王妃回行宫休息,这里的事本宫来处理,容后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宋灏没有说话,却是明乐开口道,“不知道太子殿下所谓的交代是什么?”
纪浩桀一愣。
旁边的老皇帝已经冷着脸开口,命令道:“张相,传朕的旨意下去,叫御林军指挥使负责搜查各宫,天黑之前务必要把摄政王妃的那个丫头给朕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陛下!”他的话音刚落明乐已经扬声道:“不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是我要我的婢女完好无损的站到我的面前来。今日臣妇得了贵妃娘娘相邀来宫中赴宴,身边不过也只就带了两个得力的丫头,偏偏好像就是有人容不下她们,先是长平再是雪雁。不是臣妇苛刻,而是——如果今天雪雁真要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恐怕臣妇就要小心眼的怀疑贵妃娘娘此次邀我进宫的用意了。”
如果之前没有戚夫人横插一脚也还好说,这会儿说起来,倒真像是什么人有意为之针对明乐的一样。
黎贵妃知道再不能置身事外,神色一冷,上前对皇帝道:“皇上,摄政王妃此言有理,臣妾的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情,是臣妾治宫不严,可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却是万也没有放任这样事情的道理。有人竟然胆大包天把手脚动到了臣妾的宫里来,分明就是有意挑拨臣妾和摄政王妃之间的关系,若是因为这样而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去,以至于损毁咱们大兴和大邺两国的邦交,臣妾就万死也难辞其咎了。现在既然事情是发生站在臣妾宫里的,那么就请皇上降旨,把此事交给臣妾处理吧,臣妾定会将那幕后黑手给拉出来,给摄政王和王妃一个满意的答复。”
她说着就是眼风一扫,狠狠的瞪了萧以薇一眼。
萧以薇眼中颜色微微一沉,眉宇之间便有了几分阴郁之气。
老皇帝犹豫了一瞬,也是看了萧以薇一眼,似乎并不想把这事儿交到黎贵妃的手里。
这一眼的注视他竟是完全不加掩饰,明乐看在眼里便有些哭笑不得——
这皇帝是真的糊涂了还是就觉得他是一国之君可以为所欲为,真当其他人都是瞎子吗?
纪浩禹尴尬的咳嗽一声,笑道,“父皇,既然今天是在贵妃娘娘的宴会上出的事情,这里又是贵妃娘娘的寝宫,为了不让事情扩大化,父皇还是准了贵妃娘娘的请求,由她负责处理吧!”
老皇帝想了想,目光落在黎贵妃的身上还是有些犹豫,迟疑片刻却是大袖一甩道:“罢了,今天这事儿朕就在这里看着。不过就是小小的一个宴会,也能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就没有一天能叫朕安生的。”
说话间他便是目光锐利的扫了黎贵妃一眼。
黎贵妃心头一怒,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怪她吗?今天这事儿和她可是半分关系也没有的。
这一刻她突然就有了几分恐慌,难道把萧以薇送到老皇帝身边真的是她失策了?以前皇帝对她可是从来不会这样的,冷嘲热讽不说,还当着外人下她的面子。
老皇帝带着萧以薇先行往前面的正殿移步,黎贵妃脸色阴沉的看着二人的背影,目光锐利如刀,正在失神,明乐却是款步移到她身边道,“贵妃娘娘的脸色不好,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是在后悔当初不该一时大意,现如今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心事被她戳中,黎贵妃的脸色就更加难看,冷笑一声道,“如何?难道你觉得本宫会被那个小贱人给整倒吗?”
言辞之间她却是十分自信的。
“这个还真不好说。”明乐莞尔,脸上笑容越发深刻了几分。
黎贵妃心中恼怒,刚要发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脸上别有深意的笑容,心里竟是一抖,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
单嬷嬷在旁边看着,心里一急就走上前来道:“王妃,无论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您的心里都始终跟明镜儿似的,想必您也看出来了,这事儿和我们娘娘没有关系,娘娘一时不查被人钻了空子也是不得已。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找到您的婢女,否则若是真要出点什么事的话——我们娘娘要受牵累只是小事情,伤了您的人就不好了。”
明乐深深的看她一眼,自从今天进了交泰殿她就一直暗中注意这位单嬷嬷的一举一动,不骄不躁沉稳镇静,只就这份处变不惊的定力就非同一般,象形之下黎贵妃反而虚有其表,比她想象中的差了一个档次。
“单嬷嬷真是善解人意。”明乐笑道,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眼中的笑容就越发的深了,“贵妃娘娘能得你服侍,真是天大的福气!”
单嬷嬷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很快恢复如常,谦逊的垂下头,“能服侍贵妃娘娘是奴婢的福气才对。”
说完就扶了黎贵妃的手交给旁边的宫女道,“先送娘娘去前殿吧!”
黎贵妃心里也正担心皇帝那里萧以薇会做手脚,也容不得多想就先带着宫人离去。
单嬷嬷目送,然后屈膝对宋灏和明乐等人施了一礼就转身去了旁边吩咐下太监打捞池子里绿乔的尸首。
方才纪浩桀等人是随着老皇帝先一步离开的,这会儿就剩下宋灏明乐和纪浩禹三人同行。
三个人谁也没着急,闲庭信步一般。
后面两个小太监跳到水里把宫女的尸首拖上岸,纪浩禹回头看了眼,面色不忍的砸了砸嘴对宋灏道,“摄政王的手下真是残忍,竟是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瞧瞧那血流的,把池子都染红了。”
他的表情极为认真,若不是深谙其为人,明乐几乎都要信了。
宋灏冷嗤一声,不置一词。
然后纪浩禹紧跟着的下一句话却是叫稳重严肃如长平着都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因为他紧跟着后面突然认真思索的摸了摸下巴道:“我瞧着那池子里头的颜色甚为喜庆,不知道明年这一池的睡莲会不会开的艳丽几分?”
说话时眸子闪闪,万分期待的模样。
宋灏和明乐两个脸上都对他不感冒,各自脸上的表情不动如山,半点表示也没有,一直到拐出了那院子宋灏才突如其来的问了一句:“这单嬷嬷是你的人吧?”
他自然是问的纪浩禹。
“咦?”明乐闻言却甚是诧异,下意识的扭头看过去。
“何以见得?”纪浩禹脸上含笑的表情不变,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宋灏一笑,侧目看过去。
他的笑容冷艳清绝,和纪浩禹那种天生妖孽是两个极端。
两个人,四目交接,便像是冰火碰撞,给人一种强烈冲击之下的视觉感受,几乎美到极致。
后面跟着的八名女暗卫都各自垂下头去,不去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