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要替纪红纱要个明白了?
孝宗额角的青筋直跳,几乎就要拍案而起。
但是碍着他的身份,和那一脸人畜无害的好奇表情,即使再有火气也只能强压在心里。
“荆王的意思是,成妃也是被人构陷的?”孝宗问道,语气已经相当之勉强。
“小王也只是揣测,至于事情究竟如何,还要请陛下来甄别定夺。”纪浩禹说道,却是和他打起了太极。
“皇上,之前成妃不是已经亲口认罪了吗?”易明心扯了下孝宗的袖子给他找台阶下,“荆王殿下舍不得成妃是人之常情,但成妃总不会自己往死胡同里钻吧?这件事,应该是没有疑问的!”
“谁说没有疑问?乌兰大巫医的去向不就是个最大疑问吗?”明乐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而且谁都看的出来,当时成妃娘娘的那些话都是气急的时候随口那么一说,真的就能作准吗?”
易明心皱眉,一时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反问道,“殷王妃你这样说又是什么意思?”
按理说,纪红纱要死都是想拖着易明乐一起去的,明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替纪红纱开脱的。
“我这话的确是说的不清不楚,也难怪明妃你听不明白,既然娘娘你好奇,那我就再清楚明白的说一遍好了。”明乐莞尔,微微牵动嘴角对她露出一个笑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有证据证明,成妃是被陷害冤枉的!”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荒唐!”孝宗更是怒不可遏的一拍桌子,“之前不是你针锋相对,口口声声嚷着是成妃下蛊害朕的吗?”
“皇上的记性不好,我几时说过是成妃下蛊了?从头到尾我说的都是下蛊和我无关罢了,栽赃陷害的这种事我是不做的!”明乐像是听了笑话,轻巧的笑了出来。
这声音清脆悦耳,落在孝宗几人的耳朵里却很不中听。
但是仔细回想之下也的确是这样,虽然易明乐几次出言刺激纪红纱,可是从头到尾她还真是不曾明言说出类似于指认纪红纱是凶手之类的话。
孝宗的嘴唇动了动,突然之间就有点明白了过来——
她在这个时候反口,替纪红纱平反是假,要当着纪浩禹的面挑起两国事端才是真的。
这个丫头,当真是狠辣至极的!
弄清楚了她的意图,孝宗再不敢掉以轻心。
易明心却是急了——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哪怕是易明乐撇清了出去,也万不能再把纪红纱给洗清了嫌疑。
“你说你有证据?可别是信口开河吧?”冷静了情绪,易明心讽刺的冷笑出声。
“我说有,当然就一定会有。你们不是在追查乌兰大巫医的下落吗?她如今虽然已经不在我的手里了,但我却知道她人在何处,并且是受到何人控制的!”明乐说道,语气不徐不缓,从容而淡定。
“你知道她在哪里?”孝宗沉声问道,手指按在桌面上用力的绷紧——
她想要做什么?她要利用这个巫医兴什么风浪?应该绝不会只是以此替纪红纱平反那么简单。
眼见着孝宗心神不宁,易明心就更是着急,声音尖锐的脱口说道,“这样说来你是一早就知道成妃是被人陷害的?明明知道却不说出来,硬是将她逼上死路。殷王妃你根本就是居心叵测,你是想要借此陷我大邺王朝于不义?想要借此挑起两国战事吗?”
易明心越说越激动,最后就是衣袖一拂,将桌上茶盏扫到了地上。
大有一副睥睨天下的威武霸气。
“明妃娘娘,你最好搞清楚了状况再说话,方才疾言厉色寸步不让要赐死成妃娘娘的人是皇上又不是我。你若是觉得成妃死的冤枉,要找人讨要公道也不该冲着我来。”明乐不动声色的冷笑。
“你明知道成妃是被冤枉的,明明知道她不是真凶却避而不谈。殷王妃你这和亲手杀人有什么区别?你分明就是故意要置成妃于死地的!”柳妃皱眉说道,语气哀婉的一声叹息。
“是啊,我就是想看着她死,怎么样?”明乐反问,唇角扬起的一点笑容却是光明磊落,没有半分的心虚和妥协。
“你——”易明心被她这样的态度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哪怕是心里再恨极了哪个人,她是疯了还是傻了?竟然会当着孝宗和姜太后这些人的面这样大放厥词?
明乐却不理会她的反应,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之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拉我下水,想要置我于死地,难不成真当是我是个没脾气的?还是当我好欺负?她能当众颠倒黑白,污蔑我弑君谋反,难道我还要感激涕零的捧着她供着她不成?”
易明心一个机灵,也知道自己辩不过她,索性对孝宗施压,“皇上!这殷王妃实在是太过放肆无状了,您不能再姑息纵容了,她——”
“明妃娘娘!”明乐却是未等她说完已经出声打断,“我已经说过一遍了,赐死成妃的人不是我,所以千万别说什么杀人偿命之类的鬼话,知道吗?我没有害过谁,也没有对谁动刀子,我实话实说告诉陛下我心里真实的想法,也只是为了不至于当众犯下欺君之罪,难不成你还觉得我该虚以委蛇在皇上面前说假话吗?”
怒不可遏赐死纪红纱的人是孝宗。
纪红纱死于孝宗之手,有纪浩禹为证。
如果说她是真的罪有应得也还罢了,现在这样冤死了——
大兴方面,黎贵妃和纪浩渊都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也就是说,很快的,两国之间就会兵戎相见!
无论是在孝宗还是群臣百官看来,明乐的这一招都是狠绝了,简直就是——
祸乱江山!
明明有证据证明纪红纱是无辜的,却又偏偏避而不谈,反倒是煽风点火无所不用其极的激怒了孝宗,叫他当庭就赐死了纪红纱!
“你刚才所言的乌兰大巫医,她人究竟是在何处?”孝宗抬手拂开易明心抓着他袖子的手,径自起身走到明乐面前,和她形成对峙之势,“今天这件事,你若是能合情合理的给朕一个解释,朕就不追究你方才出言无状的罪名,但如果你圆不过这个坎儿去,就别怪朕不讲情面,以祸国殃民之罪处置了你!”
“好一个祸国殃民!”明乐玩眸一笑,那笑容极为灿烂,笑过之后却是瞬间眸光一敛,凛冽如冰的再度直视孝宗道,“如果我能证明祸国殃民的另有其人,皇上是不是也不会徇私枉法?重罪处置?”
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之间都能从对方的眼眸深处感知到前所未有的强大的杀气。
他们竭尽所能,都是想要击倒对方,并且将对方置之死地的!
对视良久,孝宗才由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当然!”
“那就好!”明乐一笑,语气释然的款步往旁边挪开两步,道,“这件事自然还是要从乌兰大巫医的身上打开缺口的。”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想要看她到底想以何种理由或是借口来倒转乾坤。
明乐走了两步,一直走到人群之外才又转身,抬手一指携同易明菲母女一起跪在地上的易老夫人道,“乌兰大巫医的去处,这个就得要问问易老夫人了!”
老夫人的身子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颤。
而易明心却是于第一时间已经窜了出来,面目狰狞的跳脚大骂:“你在这里放什么厥词?什么乌兰大巫医,祖母她深居简出,怎么会认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
“明妃娘娘久居深宫,看来最近和武安侯府互通有无处的不错,居然连老夫人见过什么人都知道?”明乐四两拨千斤的笑着反问。
易明心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铁青——
不能叫人知道她和老夫人暗中往来的事。
孝宗狐疑的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此时已经指尖发抖,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制住情绪,对着孝宗和姜太后磕个头,一副沉痛而冤屈的模样,却是不曾开口辩驳的。
其实明乐会把矛头指向易老夫人,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
哪怕是姜太后也很是反应了一下,又再看一眼低眉顺眼跪在那里的易明菲才恍然有所顿悟——
今天的事,远不是孝宗和易明心之间的合谋算计那么简单,连易老夫人也参与在内,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试问若不是这老夫人从中周旋,怎么可能易明菲失踪多日还瞒的严丝合缝的没叫任何人察觉出来?
再者说来,如果不是对李氏和易明菲这双母女的性格了若指掌,谁敢冒这么大的险轻易就去劫持并且胁迫了他们?万一一个不慎,李氏去官府报了案,事情就会提前败露,坏了全盘的计划。
所以——
易家的老夫人才是今日这一局里面最为至关紧要的一个人物!
老夫人的身子使劲的伏在地面上,心里也是清明如镜——
易明乐会将矛头直指自己,不会是心血来潮,她定然是已经看透了其中玄机,她这是在——
反击!
明乐亦是目光冰冷的看着她,毫不遮掩唇角轻蔑的一抹笑容。
以前她就只觉得老夫人薄凉,现在看来,她不只是薄凉,简直就是冷血又残忍的!
易明菲是她的亲孙女,又是那么乖巧柔顺的一个女孩儿,对她更是孝顺,千依百顺!
她居然真能下的去这样的狠手?
叫人掳劫她,鞭打她,只会了将她作为易家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殷王妃,你这是恨我受了别人的胁迫来诬陷你,所以要将我们整个武安侯府一网打尽吗?”李氏也慌了,不可思议的尖声开口,“我们府上何曾见过什么巫医?皇上,太后,你们不要听她的一派胡言,我们阖府上下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不曾见过她说的那个人!”
如果老夫人会担上弑君谋逆的罪名,整个武安侯府是要满门抄斩的!
易明心冷冷的看着——
易明乐的这个算盘到底还是打错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之下,整个武安侯府是会群起而攻之的!
“母亲!”易明菲咬着下唇,悄悄的扯了下李氏的袖子,轻轻的对她摇了摇头。
李氏看着她脸上淡漠而平静的表情,心里一阵茫然。
“不要管!”易明菲轻声的吐出了三个字,在袖子底下握住李氏的手,随后就紧抿着唇角不再吭声。
是老夫人叫人挟持掳走了她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其实这个时候她是完全可以推波助澜帮着明乐定下老夫人的罪名的,只是——
老夫人到底也是她的祖母,是她的长辈。
老夫人可以对她不仁不义,叫她反过头来陷害自己的祖母,自幼受到的教育使然,不容许她这样做。
当然了——
至于明乐要置老夫人于死的事,她也同样是不会帮忙求情的!
“殷王妃,就因为祖母逐你们姐弟出族谱,所以你就怀恨在心,不惜这样的污蔑中伤她吗?”易明心站了出来,以维护者的姿态冷声质问,“虽说你们已经从族谱上除名,但是身体里也还是流着易家人的血,这样的大逆不道,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我实话实说怕什么天谴?”明乐冷冷的看她一眼,并不与她过分周旋,直接看向跪在地上的老夫人道,“明妃娘娘长居宫中,对武安侯府的情况不清楚也在情理之中。可是老夫人,我再问您一遍,乌兰大巫医的事情到底是你自己来对陛下和太后陈情说明,还是由我来替你说?”
“太后和皇上明鉴!”老夫人从头到尾都是冷静的,一直端着长辈的架势没有与明乐正面争辩什么,而是对着孝宗和姜太后陈情,“臣妇愚昧,不知道殷王妃说的是什么人,也不曾见过什么巫医或是法师!”
“怎么会呢?老夫人真的如此健忘?连您的救命恩人也不记得了?”明乐皱眉,露出惊讶的表情。
“什么救命恩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老夫人也用同样的表情回望她。
以往她就只见过这个丫头咄咄逼人的凌厉,不曾想撒起谎来竟也是这样的厉害,就跟真的一样。
明乐自是看穿了她面目之间努力压抑的怒气,表情就越发的平和而优雅,转而对孝宗说道,“年前有一次易老夫人不慎中毒,请了太医过去都束手无策,无法将她体内毒素彻底清除,当时我尚在武安侯府,于心不忍之下就把乌兰大巫医带回了易家替老夫人诊治,可是谁曾想老夫人脱险之后,我再向她讨还乌兰大巫医的时候她却是左右推诿,自此以后,我便再不曾见过巫医其人了!”
老夫人中毒一事,虽然赖在了萧氏身上,但李氏却是心知肚明的。
她一直为了侯府的存亡心急如焚,本来还想帮着老夫人辩解两句,这会儿却是彻底的哑了声音。
易明乐那死丫头是明显的疯了,再把她惹恼了,把当日的事情抖出来,不管老夫人有没有事,自己就得先送了性命。
“那一次我的病是李太医替我扎针治好的,皇上叫人去把他寻来问一问就知道了!”老夫人道,眉头越拧越紧,虽然心里已经怒意沸腾,但是表面却一直克制,没有半点慌乱的迹象。
因为心里笃定的知道当时的情况,她并不怕有人去查。
“李太医就在隔壁,去叫他过来!”孝宗挥手说道。
而老夫人不知道的是,当初因为并不想要她的命,所以李氏给她用的药是提前收买那杜太医做了手脚的,后来杜太医替她扎针逼出了若干毒素,又有李太医开了方子调理,但真正救了她的却还是后来李氏又叫人混在她饮食里的一些特制的排毒药。
内侍很快去隔壁请了李太医过来。
孝宗问起当年之事,李太医也是极为困惑,再见在场的所有人都面色不善于是也就不再隐瞒,思忖着说道,“当时杜太医施针替叫易老夫人吐出大部分的毒血之后的确是微臣开了方子替老夫人驱毒的,但是其中也的确是有一件怪事困扰微臣许久了。”
老夫人闻言,终于无法再继续的镇定下去,猛地抬头朝李太医看去。
“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朕要听你的实话,不准有所欺瞒。”孝宗沉声说道。
“因为老夫人所中之毒十分奇特,当时微臣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马上替她把体内残存的毒素完全驱散,就试着先开了方子替她将毒素震住,本来是想着回头研习之后再找出更为妥帖的方子替她化解体内剩余的毒药,可是次日等到臣配好了方子再去武安侯府的时候,却发现老夫人体内的毒素已经全部清了。”
“你说什么?”老夫人突然激动起来,隔着衣服一把抓住李太医的的手臂,“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
“说来惭愧,当时因为老夫人体内的毒素已清,微臣也没多想,所以也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今日若不是皇上问起,我倒也没太在意的。”李太医一五一十的说道,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却是两眼一抹黑,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解道,“难道是老夫人的身子又出现异样?您是怀疑那次的毒没有完全解掉吗?”
“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去吧!”姜太后摆摆手。
“是,太后!”李太医也不多问,行了拜礼就躬身退了出去。
老夫人回过神来,连忙言辞恳切的对孝宗和姜太后陈情:“皇上,太后,李太医说的这些事情,臣妇并不知情,当时的确是李太医开方子治好了我的,我也没有多想。至于殷王妃说的什么巫医,我根本听都没有听过,更别提有机会见到了。”
明了心里冷笑——
你知不知道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只要我知道就好!
哪怕所有人都心里有数,乌兰大巫医不可能和老夫人有什么牵扯,但是实打实的证据是把持在自己手里的。
孝宗他们的布局可以天衣无缝,而她,则是步步为营,远不是他们临时起意设下的那种拙劣的布局可比。
老夫人既然硬要和易明心搀和起来趟这趟浑水,她们想要将她置之死地,那么她——
以牙还牙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手软,只会做的比他们更绝!
“易老夫人的意思是说李太医说了假话,故意冤枉你吗?”明乐问道,寸步不让。
李太医是姜太后的人,而且又是临时请过来的,除非是姜太后和明乐提前联手设计了这件事,否则他故意编排出这件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老夫人不是不怀疑姜太后,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犹豫着道,“我没有这么说!”
“李太医是哀家身边的人,是什么秉性哀家一清二楚,而且这些年来他一直在万寿宫照料哀家的身体,最近也不曾私自离宫去见什么人。”姜太后说道,语气不咸不淡,“刚刚他过来之前就一直在旁边那间偏殿里,也不存在串供一说,难道你们是说哀家指使他做假,冤枉了易老夫人吗?”
易明心想说她是和易明乐婆媳串通一气,但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能开口。
“殷王妃,既然你和易老夫人各执一词,朕也不好徇私偏袒,现在双方都是口说无凭,除非你能拿出足以叫人取信的实证来,否则——”孝宗冷冷说道,“这个诬陷朝廷勋贵之家的罪名,哪怕是朕和太后想要保你也不行了。”
这话自然是说给姜太后听的,叫她知难而退!
“皇上要证据是吗?那么乌兰大巫医的亲口证词是否可以作为证据?”明乐问道,说着也不等孝宗回答,就又垂眸看向跪地旁边的老夫人道:“今日有人意图构陷殷王府的罪名,我也同样不会姑息,这件事我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的目光明亮,自始至终唇角都噙一抹笑,眼睛里却是丝毫笑意也无。
老夫人与她四目相对,没来由的心里突然开始一阵一阵的发虚——
哪怕是再怎么确信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她无法凭空编排一个毫无漏洞的罪名强加在自己身上,但是这个丫头满身煞气,怎么看都邪门的很,让人不觉得就会从心底里承认,她没有说谎,只要是她想做的就一定能够做到。
老夫人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是无从说起。
“易明乐你不要在这里鬼话连篇了,什么乌兰大巫医的口供?谁知道那人被你藏在了什么地方去了?祖母和三婶都已经说过了,武安侯府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人!”老夫人不反驳,并不代表易明心也同样沉得住气。
“真的没见过吗?”明乐莞尔,眉尾一挑,冷冷的斜睨了李氏一眼。
李氏心里一哆嗦,立刻就眼神闪躲的避开视线,在外人看来是一副完全心虚的表情。
而她自然也是心虚,只不过心虚的是怕当初她对老夫人下毒一事被明乐抖出来。
柳妃和荣妃看在眼里,各自都是心里满意——
既然这一局是殷王妃针对明妃的,那她们看戏就好。
并且依照以往的经验——
无论是在和谁的战斗中,这殷王妃可是无往不利,哪怕是板上钉钉的事也能被她轻而易举的于弹指一挥间整个儿翻覆过来,从无败绩。
也就是说——
易明心这一次,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柳妃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易明心这个贱人,竟敢妖言蛊惑孝宗,想要越过她去把四皇子扶持为太子吗?
她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现在有易明乐替她出手收拾了这个贱人,她自然乐见其成。
而哪怕是易明乐整不死易明心,她自己也会再补上一刀。
总之易明心今天是绝对不会再有翻盘的可能了!
作茧自缚罢了!
“好了,不说废话了!”下一刻明乐已经把视线从老夫人脸上移开,转而对孝宗好姜太后福了一礼道:“皇上,母后,易老夫人多智在盛京的勋贵之间是出了名的,试问她既然挟制了乌兰大巫医又怎会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招摇?而那册子上面记载,血红丝在成蛊之后必须在四十八个时辰之内投放,否则就会失去效力。从这个时间上看,乌兰大巫医的藏身之处离着京城应该也不会太远。武安侯府在城里有几家铺子,城外也有两处庄院,皇上大可以叫人去搜搜看,易老夫人这样足不出户的大户主母,所能利用的应该也就只有这几处地方了吧!”
她没有直接指出乌兰大巫医的藏身之处,而是叫人去逐一搜查易家的产业,这样以来倒是叫人没有办法说她设局陷害了,而且也算是个退路——
那怕是找不到乌兰大巫医,她也都还有话可说!
“皇帝,此事非同小可,哪怕只是为了证明易老夫人的清白,也只能宁可信其有!”姜太后说道,语气不容拒绝。
这个时候,孝宗自然也是不能推诿的,略一颔首就对内侍吩咐道,“去前殿宣大理寺的齐爱卿过来。”
“是,皇上!”内侍急忙领命去了。
明乐撇撇嘴,漫不经心的走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翻找了文房四宝出来,往一张小桌上一扔,道,“易老夫人,麻烦您老人家移步,过来把你易家现有所有产业的地址写出来吧,也好方便大理寺的大人们查找。”
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没了老夫人拒绝的余地。
老夫人几乎是咬碎了一口牙齿,却也只能强撑着身子爬起来。
她跪的时间久了,腿脚发麻,刚一起身就又险些跌回去。
“老——”李氏紧张的要去扶,却被明乐不动声色的挡开,亲手搀扶住老夫人的一只胳膊,微笑道,“老夫人当心,我扶您过去!”
老夫人被她一触,身子就整个儿僵住,侧目过去与她对视一眼,浑浊的双目之中竟然迸射出浓厚的杀气来。
只不过这个时候她还是冷静的很,既没有甩开明乐的手,也没有多言,就由她扶着到走到那小桌旁边。
姜太后身边的翡翠极有眼力劲的自主过去给老夫人磨墨。
老夫人手里抓着笔,即使她表面上表现的再平静,此时心里也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竭力的维持,但落笔的时候还是在字迹上表现出来了内心的紧张,笔迹颤抖的痕迹虽然也不明显,但却完全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的平静。
这边老夫人咬着牙把自家的产业一一列明了出来,齐大人也到了。
孝宗看都懒得看,直接叫人把那张纸塞给他,叫他逐一前去搜查。
齐大人对于其中始末全然不知,却也不敢问,只能领命去了。
“等等!”姜太后突然出言叫住他,“这次的事情不一般,传哀家懿旨,叫京兆府顾爱卿与你同去。”
这就是彼此之间有个见证的意思,以防有人偏私谎报。
孝宗嘴角的肌肉绷紧,目光森冷的看了姜太后一眼,握紧了拳头没有说话。
齐大人离开了,现在他们就只需要等着。
“皇上,太后,马上就要天亮了,前面暝宸殿里百官和命妇还都被管制着,怕是大家心里没底,各自心慌,是不是叫人过去传个话,让大家定定心!”彭修从座位上起身,上前谏言。
这时候众人才是惊觉,外面的天色已经擦亮,竟是不知不觉的已经折腾了一个晚上了。
“虽然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件事暂时和其他人扯不上关系,但是事关皇帝的安危和我大邺一朝的江山社稷——”姜太后思忖着顿了一下,然后才又抬头看向彭修道,“彭卿你去传皇帝的口谕,把百官命妇都安排到景华殿的厢房里面稍事休息吧,在这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前,都让他们留在宫里!”
既然牵扯到武安侯府,就不只是后宫之事,朝臣之间拉帮结派都是常事,所以在真相不明的情况下,还是要将百官限制在宫里的。
彭修递给孝宗一个询问的眼神,见他也没有异议这才躬身退下。
明乐也回到座位上坐下,纪浩禹把宫婢新上的茶汤推了一碗到她的手边,自己一边饮茶一边借着碗盖遮掩低声问道,“易家的七小姐原来并不在计划之内的。”
“结果一样不就行了?”明乐弯了弯唇角。
“可是我比较好奇,之前宴会上你迟到的那段时间是去见了什么人了?”纪浩禹说道,眸子闪亮亮的透着狡黠。
其实易明菲的出现对他们的大局造不成实质性的影响,明乐要扳倒易明心和老夫人,没有易明菲的出现也一样可以做到,她会临时起意让易明菲掺和进来,不过就是给一个台阶,放李氏一条生路罢了。
究竟是谁说动了她,让她破例给李氏放了水了?
纪浩禹真正好奇的就是这个。
虽然这偏殿很大,座位之间的距离也都隔的远,但暗地里的小动作做的多了也总要引起旁人的注意。
明乐斜睨他一眼,就不再与他纠缠,往旁边移开了视线。
纪浩禹见她不想多言,也知道多说无益,所以也跟着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的垂眸饮茶,等着齐大人的搜查结果。
明乐一直是一副安之若素的表情。
老夫人和易明心看在眼里,表面上虽然竭力维持着平静,但心里却是一刻比一刻不安。
这个丫头如此的胸有成竹,一定是早有准备的,虽然明知道是栽赃嫁祸,但如果真叫她在自家的产业里头搜出乌兰大巫医的踪迹来,那就算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的。
易明心捧着茶碗不住的给老夫人使眼色。
老夫人为了不叫人看出痕迹,都不敢和她的视线正面接触,只能拿眼角的余光焦急的看着。
齐大人去了足有三个时辰,直到正午时分才行色匆匆的赶了回来。
不负众望,身后侍卫手里就提着一个裹着灰色宽大斗篷,身子枯瘦干瘪的年迈妇人——
赫然,就是失踪已久的乌兰大巫医。
纪浩禹玩味的扯了下嘴角,微微一笑。
下一刻乌兰大巫医已经发现了他,浑浑噩噩的眸子里迅速蹿上来一抹希望的火光,扑过去拽住他的袍角声音沙哑的哀嚎起来,“殿下,殿下救我!”
这个一个异类,进来之后还谁都不认就只认纪浩禹。
她的身份不言而喻。
孝宗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起来。
他的密卫将整个殷王府监视了起来,这个巫医前几日明明还在殷王府的密室里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知道的是,宋灏在整个盛京的地下已经打造出来一条四通八达的密道。
整个盛京之内,别说是从殷王府运一个人出来,哪怕今天明乐是想要叫这乌兰大巫医在他孝宗皇帝的寝宫内被搜出来也是轻而易举的。
“皇上,她就是乌兰大巫医!”纪浩禹眉毛一挑,道。
“你们是从那里找到她的?”孝宗沉着脸对齐大人和一起进来的京兆尹顾大人问道。
“是在西市,归于武安侯府名下一处酒庄的地下酒窖里。”齐大人回道。
“这不可能!”老夫人喃喃说道,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从椅子上滑下来,颤巍巍的跪了下去——
那个死丫头,居然真的手那么长,跟她玩起了栽赃嫁祸的戏码!
“你们从哪里找来的这个怪物?易家的酒庄里怎么会藏着这么个东西?”易明心一下子就失控的站了起来,指着乌兰大巫医怒斥道,“你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躲在易家的酒窖里?你有什么图谋?是谁指使你的?不想死的就把幕后主使招出来,否则本宫就叫你生不如死!”
一番话下来,声色俱厉,单凭是谁有一点心虚的迹象都要被她吓住。
她是真的急了。
她和老夫人是拴在一条绳上的,如果叫易明乐把这么大一个弑君之罪栽在老夫人头上,那么扯出了萝卜带出了泥,她自己也就别指望能够撇清了关系。
“明妃你好大的威风啊,太后和皇上都还没有问话,你就先在这里大呼小叫的,这不知道的还只当你是心虚呢!”柳妃冷嘲热讽的冷声说道。
“柳妃你插什么嘴?这里有你什么事?”易明心怒气冲冲的吼回去。
柳妃像是一惊,手里茶碗和碗盖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即震惊又委屈的看向了姜太后道,“太后娘娘,您看明妃她——”
她是贵妃,位份上就先压着易明心一头!
而且既然孝宗和易明心串通一气,今天孝宗那里就没有指望了,姜太后才是最好的靠山。
“明妃你也是大家出身,尊卑和规矩都不懂了吗?”姜太后面无表情的冷声叱道。
易明心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仓皇跪下去请罪,心里越发是将柳妃咒骂了千百遍。
这么久以来,柳妃一直都摆出完全依附于孝宗的柔弱模样,而且明知道如今孝宗和姜太后不合,她即便是要打击易明心也不该明目张胆的就往姜太后的身上靠,这不是惹着孝宗起疑对她膈应吗?
她还指望这孝宗会立他的儿子为太子,怎么会这样的自绝后路?
明乐心里略一沉吟,不由的警觉起来——
这柳妃的心的确是已经大了野了,事到如今她当是应该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打算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继易明心之后,宫里的这一场戏怕是才真是要高、潮迭起,唱的风生水起了!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这样也好,可以直接借柳妃的手来一招釜底抽薪,也省的她再计较对策把易家三房从老夫人和易明心的事情里面摘出来了。
心里飞快的定了计策,明乐就微笑说道,“皇上,这个人就是成妃娘娘当初带来盛京的乌兰大巫医。”
孝宗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额上青筋暴起,跳跃不止,眼神阴鸷的盯着乌兰大巫医道,“你就是乌兰大巫医?”
“见过陛下!”乌兰大巫医闻言,夸张的几乎整个身子都匍匐在地给孝宗行了大礼,“民妇乌兰雅图,参见皇帝陛下!”
“乌兰巫医你不必紧张,孝宗皇帝陛下叫你来只是有几句话要问你,你如实回答就好。”纪浩禹面带笑容,淡淡说道。
“是!是!”乌兰大巫医伏在地上不起身,一副见不得人的模样,看的在场所有人都浑身不自在,唯有纪浩禹镇定自若的继续问道,“那就我来问你来答吧,近期之内,你可有替什么人制过蛊?”
“有的,昨天一早,有人从我那儿取了蛊虫血红丝!”乌兰大巫医道,她似乎是对制蛊一事格外热衷,说着就兴奋起来,喉咙里咕噜噜一阵乱响,像是嘿嘿的笑了一声。
“是么?”纪浩禹沉吟,也不十分在意,努努嘴道,“那你看看这殿里的人,有几个是你认识的!”
乌兰大巫医闻言,这才做贼一般稍稍把压的极低伏在地上的脑袋抬起来,飞快的左右环顾一圈,看到明乐的时候身子突然一抖,见鬼一般一骨碌爬起来,躲到了纪浩禹的椅子后面。
“是她吗?让你制蛊的人是她吗?”易明心一喜,立刻就先发制人的开口。
“我认识她!”乌兰大巫医嗫嚅说道,似乎是对明乐心有余悸,易明心刚要接茬儿,她紧跟着却是抬手一指老夫人,“还有她!”
“你是哪里来的妖人,我几时见过你了?不要胡说八道!”老夫人眉心一跳,终于失控了似的怒声叱问道。
乌兰大巫医却不惧她,直冲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让她本来就已经瘦的只见骷髅的脸看上去更显得阴森恐怖起来。
柳妃心里一阵恶心,急忙用力压住胸口,压下胃里翻腾的感觉。
“你说昨日有人从你那里拿过蛊?记得是什么人吗?”纪浩禹气定神闲的又问。
横竖人是在易家的酒庄里搜出来的,这一点就是铁证。
“是——”乌兰大巫医的眼睛闪了闪,“芸儿!是三公主身边的芸儿!”
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