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点头,“秦王爷率领十万大军南下了,还有二十万,皇上,怕是不太能了。”军营有军营的规矩,先皇在位的时候,也是只认虎符做事。
仁和帝仰头看着烛火,哑声道,“刺眼得很,命人熄灭几盏,留着床前的就好。”
公公泪眼婆娑地给旁边的小太监使了眼色,“皇上,您现在可想用膳?”
仁和帝摇了摇头,他喉咙肿痛,全身没有力气,连续三次中毒对损了他的身子,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对了,南边的情形怎么样了?”临到死了保不住大周朝的江山,他无颜下去见列祖列宗。
“秦王爷深得老侯爷真传,皇上,您安心吧,戚家人不得好死,秦王爷不会放过他们的。”秦牧隐率兵走得时候表情阴狠,听说江南秦宅里边好些日子没有消息传来了,戚家人动了秦老夫人和秦夫人,后果可想而知,公公张了张嘴,此时最担心的就是戚大将军抓了两人拿来威胁秦王爷,那时候,才是最艰难的时候。
仁和帝明白秦牧隐的能耐,问了几句宫里的情形,公公顿了顿,老实将宫里的情况说了,“德妃娘娘听说一辈子囚禁文宁宫,闹着要见皇上,直到下午了人才走了,回到宫里,紧接着就自杀死了,说是有今时今日是她咎由自取!”
德妃死相惊恐,德妃在皇上跟前装了一辈子的贤良淑德,时至今日才算暴露了真面目,当着众人的面当面指责仁和帝当年对皇后下毒的事不说,还说了许多前程往事,皇后一辈子没有子嗣是被皇上和德妃联手所害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不过,这些没必要告诉皇上了。
仁和帝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呢?”
“一直寝宫里吃斋念佛,太子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皇后都不见,说是前程往事一切随风,奴才猜测,皇后怕是有出家之意。”公公隐瞒了其中一些真相,比如,德妃娘娘来昭阳殿的时候疯疯癫癫了,脑子不甚清楚,至于原因,不是公公能揣测的,宫里的人,要对谁下毒,有时难上加难,有时轻而易举,德妃娘娘也算是因果报应了。
仁和帝眼神涣散,双眼无神,愧疚道,“当初是朕对不起她,你去一趟皇后寝宫,问问,她可想见见朕?”皇后要是有个孩子,已经很大了,仁和帝虽觉得对不起皇后,若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对皇后下毒,立长立嫡,皇后生出来的孩子不该有优越感,活了一辈子,仁和帝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个观点,如果不是太后没有儿子,就没有大周朝的太平盛世,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了,可是,仁和帝坚信,秦牧隐可以击败戚大将军和南夷。
公公提着灯笼,身后跟着四个太监,太监们不明白,为何皇上这时候想见皇后,其中一人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公公瞥了他一眼,没吭声,皇上怕是知道时日不多,和皇后毕竟几十年的夫妻,是想跟皇后告别呢。
守门的是刚提拔起来的大宫公,眉清目秀,年纪还小,公公记得他是宝公公的徒弟,包公公伺候了皇后娘娘一辈子,恩情不是一般人比得上的。
公公不记得他叫什么了,上前,还没开口,他已经先朝他点了点头,“公公可是有事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了,说不管什么事都不得打扰,尤其是昭阳殿的人……”
皇后娘娘说的这句话大逆不道,公公却生不起气来,笑盈盈道,“无事,杂家们就是随便逛逛,想着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她要是歇下就算了,改日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还没问公公贵姓?”
“公公客气了,称呼一声小宝就好。”
公公笑了,皇后娘娘果真是念旧之人,“小宝啊,皇后娘娘身子骨怎么样了?”
叫小宝的公公客气地回答着公公的问题,不显得过分热络,又不显得疏离,说了一伙话,公公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带着人离去。
回到昭阳殿,仁和帝见公公的表情就清楚了皇后的选择,闭上眼,摆了摆手,“朕累了,先睡一会儿,你看着时辰,天亮了记得叫醒朕。”仁和帝缩回被子里,皇后是不是清楚了原因,都不来当面质问了。
公公吹了屋里的灯,刚退到门边,听到床畔传来仁和帝微弱的声音,“如果,皇后娘娘问起的话,你就老实说吧。”
公公身形一顿,朝空荡荡的漆黑处答了句,“是。”
仁和帝是在翌日中午的时候去的,他突然来了精神,要见太子太子妃以及安王安王妃,秦籽韵知道仁和帝不行了,抱着小王爷,一岁多的孩子已经会说话了,父皇母后吐字清楚得很,秦籽韵教他喊皇祖父,小王爷要么不张口,要么就喊皇祖祖,秦籽韵心里担忧,“殿下,您说皇上见着哲修了会不会觉得是臣妾没有教好?”
太子接过哲修放在腿上,“父皇只怕是熬不过今日了,膝下只有哲修一个孙子,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于你,你用不着担心。”承王府的一名侧妃已经有了身孕,太子高兴不已,“去了宫里,将路侧妃有身孕的事告诉父皇吧……”
“该说的,毕竟也是喜事一桩,殿下,臣妾瞧着要不再让大夫给路侧妃看看,她嚷着肚子不舒服,臣妾担心她出什么事?”
路侧妃进承王府的时间还不长,平时一直温和有理,怀孕后人变了一大圈,一会儿头疼,一会儿腰痛肚子不舒服,没有安生过,秦籽韵对她极好,什么都顺着她。
“不用了,以后她再有什么不舒服,让她来找我,你好生照顾哲修就好。”太子对秦籽韵的情意不是靠侧妃怀了一个孩子就能挑拨的,“搬进东宫,你只会更忙,我瞧着要不要给哲修找一位夫子,哲修是个男孩子,以后责任重大,你有事的时候就将他送到夫子那边,也不要夫子教他四书五经,陪着说说话,对哲修以后也有好处。”
秦籽韵点了点头,“那殿下可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太子笑着摇头,“过段时间再说吧。”
永平侯一家落了难,早早搬出去的二房幸免,太子发觉周家人个个都是有学问的,家世清白,也甚少与人结仇,不如吴家显赫,却也有自己的清名。
到了昭阳殿,仁和帝竟然笑嘻嘻地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从南边传来的折子,见着哲修,仁和帝果然心中大喜,蹲下身,朝哲修挥了挥手,“哲修,看看,认识皇祖父不?”
哲修一点也不畏惧仁和帝,眨了眨眼,水亮的眼珠晶亮可爱,松开奶娘的手,小腿左右摇晃地扑向仁和帝,仁和帝保住他!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秦籽韵看得心惊,还好,仁和帝稳住了身形。
“皇祖祖,皇祖祖……”
吐字不清,仁和帝仍然大喜,一遍一遍唤着,“皇祖父的乖皇孙哦……”
陪哲修玩闹了一会,公公见事情不对,上前抱小皇孙,“皇上,你不是有话和太子爷安王说吗,小皇孙也累了,奴才先抱他下去吧。”走的时候,哲修万般不情愿,仁和帝心里高兴,“没看他玩得高兴吗,真担心我连一个孩子都抱不稳了?”
哲修手里拿着折子,看得有板有眼,就是秦籽韵和安王妃看得眼睛都直了,安王还小声和太子嘀咕,“你以前?”
太子知道他要说什么,摇了摇头,它都是在书房办公,哲修即便来书房,也不过随秦籽韵来给他送汤,从来没有上过书桌。
仁和帝抬起头,视线灼灼地看着下边的两人,欣慰地松了口气,起码,承王当了太子,剩下的一个儿子还活得好好的,“朕叫你们来是想说说南边的事,虎符有假你们怕是清楚了,现在这种情形,朕只希望你们兄弟友恭,别丢了皇家的脸面,太子,关于虎符,朕怀疑是太后拿走了……”
仁和帝怀疑太后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太后临死前说的威胁他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父皇不必担心,儿臣会想法子的。”
仁和帝点了点头,“至于皇后,朕死后,你要好生善待她,她一辈子管理着后宫,任劳任怨,从未为娘家人向朕开过口……”
“儿臣心里清楚,父皇放心吧,皇后娘娘温婉淑良,永远是儿臣的母后。”
一时之间仁和帝没了话,“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之前是朕误会你了,你以后会将朕的江山守护得好,朕其实都清楚……”仁和帝说完这些,重新抱起腿上的哲修,感慨道,“朕瞧着哲修这孩子自小聪明,你教得好,以后,你有帮手了,还有牧隐那孩子,他媳妇身上好了没,他从小就是个记仇的,心里只怕还怨朕!那件事,是朕对不起他,以后见着他,记得让他原谅朕这个不称职的……”
还没说完,嘴角的笑猛然顿珠,手里的哲修因着仁和帝一松手,瞬间掉了下去,重心不稳手拍在桌上,疼得哇哇大哭,秦籽韵以为他摔疼了,谁知他嘴里念着,“皇祖祖,皇祖祖!”
只怕旁人误会哲修的意思了,哲修是责怪仁和帝没将他抱稳。
公公一听,果真愣住,不过反应极快,立马回过神来,“皇上,皇上!”
江南局势紧张,巡抚愁眉不展,秦宅的人竟然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要不是见着一封信回味过来派人搜秦宅,他都不敢相信,上百口人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了,信上说戚大将军会围攻江南,巡抚知道也没有法子,派人去不远的李将军府报信,李将军同意支援,可是人手远远不够,而且,李将军明里暗里让他将秦宅的人放出去,巡抚心想,秦宅的人要是还在他心里还不至于慌成这种样子。
“大人,大人,京中有消息传来,说是秦王爷率兵出征支援江南,已经快到了,还有新皇登基,加设恩科……”下人将手中的书信递过去,立即,就见自家大人拧紧了眉头,心里疑惑,“大人,有人增援,江南不会失手,您还担忧什么?”
“你懂什么,秦王爷分明是冲着守护秦宅的人来的,你说他要是知道秦宅里没人了会怎么办?”巡抚大人焦急不安,“也不知那么多人一下子去了哪儿,城门也说没有可疑的人出去,难道被戚家人抓住了?”
怕是最坏的打算了,巡抚越想越心惊,“不行,还得去秦宅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新皇登基还没追究下来,秦宅里的人出了事,不用戚大将军攻破城门我们照样没命。”
巡抚又去了一趟秦宅,什么都没发现,而且,宅子里空荡荡的,贵重物品全没了,倒是粮食蔬菜还剩不少,巡抚想了想,“将粮食和蔬菜全部抬出去,城里物价涨得高,明日起在县衙外边施粥……”
巡抚脑子灵活了,没有贵重物品独独留了粮食,可见,秦老夫人和秦夫人不是被抓走的,而是自己选择离开,这样一来,他也算给秦牧隐有个交代了。
巡抚吩咐只准搬粮食,其他什么都不准动,宅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以后秦牧隐衣锦还乡可是江南百姓的福气。
收到巡抚的来信,秦牧隐已经快到江南了,巡抚说老夫人和黎婉避难去了,秦宅一个人影都没有,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还用布料罩着,这分明就是搬家的举动,秦牧隐蹙了蹙眉,上百号人离开江南,路上肯定打眼,全付不会不清楚要给他送个平安。
秦牧隐将信仍给全平,全平不解,仔仔细细地念了出来,完了,心中疑惑,“侯爷,您的意思是巡抚大人说的假话?”
这种时候了,巡抚巴结他还来不及怎么会说假话,“全喜呢?”
“老地方。”
秦牧隐想了想,“你让他打听打听船夫的消息,记得隐秘些。”
距离戚家人说攻打江南已经好些时日了,到现在还在第五座城池,秦牧隐觉得其中有诈,戚家人一直想与他较量,去南边的时候他从戚家人眼里迸射出的光已经看出来了,戚家人戍守边关几十年,名声不敌老侯爷响亮,他不得不思考,戚家人挂着老侯爷是怀着崇高的敬意还是怀着打败老侯爷的心思。
“叫立大将军来见我。”秦牧隐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地图上,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