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婉抿唇,看向有一两个僧人背着包袱弯腰往上爬的石梯,她的目光一变,对了,就是稍后老夫人会救下一个孩子,得到普度大师给的经文的花样子。
她露出一个笑,不放过石梯上的任何人,可是,没有孩子。
石梯只够三个人并行,黎婉扶着老夫人,秦牧隐落后一步,她心不在焉,四下张望,天边的夕阳西沉,落下点点艳红的余晖,没有她记忆的孩子。
上边有个亭子,里边,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挑着担子,满头大汗,拿了一片树叶不停的扇风,黎婉以为是给寺里送瓜果蔬菜的农户,没有在意。
亭子里安置了木桌木凳,紫兰先一步将桌子凳子擦拭干净,紫薯将篮子里准备的茶具拿出来。
老夫人好笑,“你这孩子,出门在外,心思倒挺多!”
哪有人会随时将茶具带在身上?黎婉瞄了眼秦牧隐,他有洁癖,什么都要用他的,老夫人不清楚,她知道,一路上他都没和谁去,中午的吃食是今早起来做的饼和糕点,他只要了一小块,怕就是担心吃多了喝水,而且,全安收拾的包袱里是有茶具的,不过,不像她让紫薯随时提着罢了。
秦牧隐站在栏杆处,黎婉洗了洗杯子,茶壶里的水温温的,不适合泡茶了。
倒了三杯温水,一杯递给老夫人,一杯递给秦牧隐,秦牧隐接过,凑到嘴边闻了闻,黎婉出声道,“是您平日用的,我在下边做着记号呢!”
秦牧隐不在迟疑,一口而饮,心底好奇,将茶杯翻过来,有人拿刀子划了两刀,虽然细,可是刀痕明显,上好的粉彩单色釉杯就被刀刮坏了。
这套杯子是与皇上打赌得来的,当时,承王也垂涎得很,他得了后太过喜欢,命全康找找还有没有还真找到了一套,这副留在画闲院,另一副留在书房。
那个农夫见她们坐下后,神情紧张异常,黎婉多看了两眼,以为她们人多吓着他了,把紫兰叫到跟前,让他给农夫一壶水,他先来,她们却坐了凳子,算是补偿。
谁知道,紫兰拿着水袋子走近他时,他紧张异常,黎婉觉得不对劲,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
农夫拒绝了紫兰给的水,担着担子准备下山了。
老夫人目光如炬的盯着担子,小声的吩咐江妈妈!“你上前把他拦下,他担子里有东西!”
黎婉顺着老夫人的视线看过去,江妈妈已经走到了农夫的跟前,“我家老夫人想问问你担子里装的什么?”
农夫手一松,扔了担子就跑,担子上边的盖子落下,黎婉捂住了嘴,里边,竟然是四个孩子,左右担子,一边两个。
没反应过来,感觉手里被塞了一个东西,秦牧隐已经追出去了,黎婉垂头,手里握着秦牧隐的茶杯。
农夫紧张,被两边蔓延出的藤蔓绊住了腿,秦牧隐将他双手反压在后背,把人交给全平,你带着他去山下,把人送到衙门,和知府说声。
全平带着人走了,紫兰上前把担子里的孩子抱出来,黎婉下意识的朝山上看去。
一个普通打扮的道士站在那儿,脸上的神情看不真切,黎婉身子一震,他就是普度大师了?
一头白发格外引人注意,黎婉张了张嘴,老夫人已经起身了,双手合十在胸前,面容凝重,“普度大师,好些年不见了,没想到今日能在此处见着您!”
黎婉瞪大了眼,老夫人认识普度大师?
上辈子发生的事她不清楚,紫晴打听回来的消息是那样,如果老夫人之前就见过普度大师,普度大师送她东西也算正常了。
不能亲自为老夫人绣一座屏风,她心里有些遗憾。
她的注意力放在四个孩子身上,三个男孩一个女孩,看穿着,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而且,傍晚还在云隐寺里的人家非富即贵。
普度大师走前送了老夫人一样东西,黎婉当然清楚那是什么,上辈子没有绣完的屏风,黎婉心有遗憾。
老夫人见她目光灼灼,将花样子给她,“我与江妈妈没有那么多心思绣这个,你拿去吧,普度大师开过光的!”
黎婉羞赧,她刚才不过遗憾才会目光款款,并非老夫人想的那样,推辞道,“老夫人留着吧,这么复杂的经文,儿媳也不会!”
秦牧隐给四个孩子泼了冷水,又等了一会才悠悠转醒,知道她们是随着长辈来烧香拜佛的,紫兰领着她们往上走。
老夫人还是把花样子送给了她,黎婉没再推辞,她接过来不过是想完成上辈子老夫人心里的遗憾,让她看看经文绣出来的屏风罢了。
寺里的房间干净整洁,一张桌子,一张床,一张衣柜,再无其他,紫薯收拾房间,紫兰回来了,说是把孩子送回去了,那家人感谢不已,说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他们再来拜访。
黎婉应下。
小孩子一家在京里经商,黎婉掩饰了身份!只说也是经商的,在寺里不好喧闹,她们又约好了日子,回京了再聚,黎婉直说不用了,可是,那人太过热情,黎婉只好点了点头。
寺里的日子单一,黎婉起得极早,早上先陪着老夫人去前堂听寺里的僧人将经,然后回屋抄写经书,再细细琢磨花样子,下午和秦牧隐去后山找树苗移栽到树苗少的地方,如此往复。
单一但有趣,黎婉喜欢着。
渐渐,院里后山的花开了,打开窗户,闻着全是花香的味道,鸟声嘈杂,可是心平静得很,午睡起来,黎婉整理好衣衫,去院子门口等秦牧隐,这些日子以来,两人已经种了十几颗树了,有的知道名字,有的不知道名字,那一片全是她们种下的树,树叶渐渐葱翠,黎婉想看看能否开出花来。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到秦牧隐身形,她往外走了几步,站在回廊上,来的人是全安,黎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侯爷出什么事了?”
全安急忙摇头,“不是,京里来了消息,侯爷要出一趟远门,现在收拾好了行礼,正和老夫人道别,担心您等得着急,吩咐奴才领您过去!”
老夫人住在隔壁院子,黎婉脑子一片空白,远门?不就是南边了吗?为什么秦牧隐还是要去南边,皇上让静康王和乔宇去了,上辈子,静康王受了伤,可是,秦牧隐受了重伤,谁下的手她也不知道,或许是土匪,或许是静康王,只有秦牧隐知道真相。
屋里,老夫人正叮嘱秦牧隐,黎婉鼻头发酸,站在门口,久久抬不动脚。
秦牧隐见她精神不济,和老夫人说了两句话,老夫人见着黎婉杵在门口,摆摆手,“你和她说说话,我抄写经书了!”
秦牧隐走到门口,黎婉拉着他的袖子,仰头,小脸满是担忧,“侯爷,您什么时候走?”
秦牧隐看了眼站在院子外吩咐的全安,“马上,南边情势紧急,承王走不开!”
黎婉脑子里有许多话,可是,不知道先说哪一句,离开京城,静康王为了除掉他,会不会对他按下杀手,还有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土匪,黎婉皱着眉,不知道怎么开口。
秦牧隐牵着她的手臂,走到门口,给全安打了一个眼色,全安带着人先走了。
“您什么时候回来?”
“快的话要秋天了!”中午时皇上派人送的信,让他即刻出发,山下,还有两百名士兵等着。
黎婉点头,再也说不出话来。
然后,身子把带入一个怀抱,他的手紧紧抱着她,瞬间,又松开了,好似被勒得透不过气是她的幻觉,“我和老夫人说了,你要是住不惯,先回京,全付过两日就过来。”
黎婉摇头,使劲憋着泪,哽咽道,“侯爷,您一切小心!”
秦牧隐点头,目光深邃,表情凝重,“我走了。”
黎婉转身时,秦牧隐已经拐进了回廊,衣角扫过石柱,黎婉急急忙追上前,躲在石柱后边,他身姿挺拔,步伐迅速,很快,人走下石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