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里,黎婉屏退了所有人,看着张妈妈,“张妈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和我有关?”她已经思量着今日种种,难不成是她与秦牧隐种海棠传到了外边被有心人乱说一通?
“今早,守门的婆子说听到了一些风声,都是关于夫人不好的话,老奴思忖再三,还是先与夫人说说!”张妈妈神情肃穆,她来也是为了自己,她在江妈妈面前说过黎婉好几次好话,要是这次出了漏子,江妈妈肯定认为她得了黎婉好处被她收买了才会如此。
天地良心,黎婉的确送了她许多东西,可是,后边她是真心顺服黎婉,可是江妈妈不会管那么多。
斟酌着句子,她尽量说得平稳,“今早不知怎么了,传出了一些风声,夫人什么样的人,府里人看在眼里,性子温和,好说话,对下人客客气气……”
江妈妈越往下说,黎婉心里的不安越重,“江妈妈,什么事,你与我直说就好!”
“外边传夫人去年散播不利于表小姐的谣言,说您心思歹毒,表妹都不放过……”张妈妈低着头,不去看黎婉的神色,不管真相如何,都不是她们下人可以过问的。
黎婉手心一紧,脸色惨白,去年的事……黎婉坐在椅子上全身颤抖,注意到江妈妈低着头,她努力恢复如常,不过声音还是变了,“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
“据说刑部尚书府的一个老婆子见到夫人身边的丫鬟,突然想起来的,老奴瞧着不像那么简单!”
黎婉记忆里并没有刑部尚书的影子,了解刑部尚书的事还是秦牧隐与他说过一些,尚书夫人来过黎府几次,黎婉觉得她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说什么都带着笑,身边的婆子不像会来事的人,摆摆手,“张妈妈,先下去吧,我等侯爷回来再说!”
秦牧隐出去办事了,也不知是什么事儿。
张妈妈一言不发出去了,叮嘱了紫兰两句,关上了门。
夫人的表情她不敢深想。
黎婉坐在桌前,全身泛冷,随即,起身朝外走去,紫兰小心翼翼跟上,张妈妈大致说了原因,当时,为黎婉跑腿的是她,这段时间她根本没有出过府,那个婆子是胡说的,但是,这样也够了,看黎婉的表情,紫兰于心不忍,“夫人,奴婢出去与那位婆子当面质问!”
黎婉摇头,那个婆子说是她身边的丫鬟,究竟是谁并没有说出来,要是紫兰去了,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刚栽下去的树光秃秃的好无生气,黎婉提着裙摆,晃了晃枝桠,仔细找了一圈也没见到绿色的芽,她有些放弃,看着沉重的院门,她想了想,“紫兰,随我去静安院!”
张妈妈什么意图她猜着些,可是,老夫人知道后什么表情她还不知道,她要是不去,老夫人绝不会问她,老夫人不管外边的事了,黎婉却想让老夫人了解她是怎样一个人。
走到一半,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全平追了上来,“夫人,侯爷让奴才回来与您说,先别急着去静安院,有人污蔑您,他会给您做主的!”
全平声音抬得高,周围洒扫的人都听见了,全平继续道,“侯爷现在去宫里边求皇上给您做主,夫人,您先回屋,等侯爷回来再说吧!”
侯爷猜想得不错,夫人知道了还好坚持去静安院是想给老夫人解释呢。
周围的人都低下了头,全平凑到黎婉跟前,躬身,小声的说,“夫人,您先回去,这事有侯爷呢!”
黎婉踟蹰片刻,回到屋里,心思却无论无何也平静不下来,秦牧隐稍微一查就知道其中真相了,顺便还能找出前年夏青青落水的真相,到时,他会不会休了她?
黎婉在屋里无事可做,拿出昨晚秦牧隐讲了一半意思的书,一页一页慢慢翻着,她注意书上有三个人释义的笔记,黎婉当然认得出谁是秦牧隐写的,他的字苍劲有力,狂荡不羁,好似不把其他字放在眼里,黎婉细细摩挲着,突然,她来了兴致,从书架上拿了宣纸,铺在桌上,黎婉自己研了墨,对着秦牧隐的字的写法,小心翼翼写着。
她的字秀气许多,不似秦牧隐的好看,而且,写出来一点也没有相同的地方,黎婉有些泄气,她小心翼翼的把书翻到第一页,将宣纸裁成和书差不多大小,一个字一个字的滕抄。
她神情专注,眉宇间的愁绪淡了几分,秦牧隐推开门进来,她一袭翠绿色衣衫,长裙拖地,手握着笔,目光专注,翻页时,身子微微往前,手指上沾了墨汁,可是她浑然不觉,走近了,看到她的字体,清秀干净,中规中矩,在他认识的女子中,她的字算差的,可是看着很舒心,倒是给字增色不少。
她提笔湛墨时,秦牧隐出声了,“怎么想着滕写孤本了?”
猛然听到声响,黎婉的手一顿,颤得碰触到了砚台,一翻,烟台里的墨汁洒了出来,黎婉手忙脚乱的抓起写了几页的纸,而右手握着的笔不可避免戳到了左手手背上,黑黑的一团。
“怎么这么急躁?”秦牧隐掏出手帕,盖在她的左手上,很快,墨汁晕染开来,手帕明显有了黑印,黎婉丢了笔,突然笑了起来,不知情的还以为她的手出血了。
等把手清洗干净了,上边红彤彤的一片,墨汁本就不好清洗,她用皂角擦洗了好几遍,力道大,皮都破了,秦牧隐已经把桌子收拾出来了,不过,上边的墨迹擦不掉了,黎婉有些可惜,这张桌子用了没多久又要换了。
一时把外边的事忘了,猛然想起,再抬头看秦牧隐,他平静如水,看不出什么来,黎婉不安的走过去,秦牧隐开开口了,“外边的事你别多想,和你没有关系,是长公主要报复我呢!”
秦牧隐一说完,黎婉愣住了,前年的事秦牧隐不知道?她以为秦牧隐会把这件事查清楚,再来盘问她,没想到结果是这样。
黎婉点了点头,张嘴,还是与他说了她故意崴脚害得夏青青落水,她想得很清楚了,今年夏夫人说了会接夏青青回来,她回来了会不会原谅她还不一定,她不想秦牧隐从别处听来这事。
屋里一阵沉默,黎婉像是等待判刑的囚犯,要么无罪释放,要么凌迟处死。
片刻,她抬头,秦牧隐低着头,看不出他在想什么,黎婉一动不动,这时候,手背上开始火辣辣的疼了,她忍着疼意,想听听秦牧隐怎么说。
好一会儿,才听到一声不高不低的声音,“过去的就过去了吧,此事勿要再提!”
黎婉做事冲动,当时自以为是陷害了人,内心欣喜不已,不料到当时船上的丫鬟婆子不少,稍微一问就能问出她来,如此,夏青青名声的确坏了,可是,她讨不到半分好处。
黎婉疑惑,正要再说,秦牧隐已经起身,走到门口扭头撇了她一眼,“不是要去静安院给老夫人请安吗?现在去,刚好赶上用午膳。”
黎婉迷迷糊糊跟上,路上,不时打量秦牧隐,他的意思是不追究了,还是不忍心再听了。
老夫人见着他们来心里高兴,江妈妈当着老夫人的面还好,背着老夫人给了黎婉不少冷眼,黎婉惴惴不安,看老夫人神色还不知情,她瞥了眼门口的江妈妈,算是真正明白了张妈妈要她不来的意思,老夫人这边瞒得滴水不漏,估计是江妈妈的意思,她要是说了不管老夫人反应如何江妈妈不爽就是了。她以为府里没人敢欺瞒老夫人,江妈妈什么都会与老夫人说,此时看来并非如此,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开始重新审量江妈妈,她以为江妈妈只是侯府的下人,老夫人的陪嫁,没料到江妈妈能约束下人不把风声透给老夫人。
又想到她,貌似,自从约束紫晴后,她的消息就来得很慢了,她琢磨着,回去了要找一个小厮时常在外边跑着能听到外边的风吹草动才好。
中途,紫薯来了,黎婉看她的模样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秦牧隐陪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她走了出去,紫薯凑到她跟前,轻声道,“主子,黎府出事了,夫人与刘老夫人还有刘夫人打起来了,刘老夫人说夫人不孝顺,要去县衙告夫人呢,老爷派人来请主子回去一趟!”
黎婉诧异,林氏和方氏不待在刘宅,去黎府干什么,她往屋里看了一眼,好似心有灵犀似的,秦牧隐也偏头看他,然后,他起身与老夫人说了什么,走了出来。
黎婉往里再看时,秦牧隐道,“我与老夫人说了有事,我们先走吧!”
黎婉感激一笑,黎府的丑事她不愿意与他说,知道得越多会越看不起她,可是,要是不说,她没有出府的借口,转而一想,有什么比知道她是一个恶毒的人更难堪的呢?如此,也释怀了,便将黎府的事大致说了。
秦牧隐吩咐全安备马车,黎婉本不想秦牧隐跟着,谁知,秦牧隐轻飘飘来了句,“刘老夫人的性子,谁管得住?”
黎婉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待到了黎府,林氏又哭又闹砸屋里东西的时候,黎婉才知秦牧隐的意思。
秦牧隐走到屋里,黎忠卿也在,黎威在刘氏怀里恶狠狠的瞪着林氏,屋里到处是碎碗碎瓶子,秦牧隐上前一步抓着林氏的手臂,沉声冷喝,“干什么,哪儿来的老妇人大吵大闹扰乱黎府清净!”
秦牧隐目光锋利,林氏被她震慑住,愣了一会,扭头见到黎婉时,再看秦牧隐,好似认出了他是她的孙女婿,今日,秦牧隐穿着一袭绣竹子底纹的青绿色长袍,腰间暗色的腰带衬出紧实的身材,发冠竖在头顶,面如冠玉,眉莫如画,散发出淡漠阴冷的气质,难怪林氏顿住了,就是刘氏也从未见过秦牧隐这一面,不怒自威。
林氏双手一举,坐在地上,手拍着地脚胡乱踢着,“我老婆子不要活了,养出的女儿不孝顺啊,老天眼你睁开眼看看啊!”
举动和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黎婉冷了脸,林氏小家子气了一辈子,做得出如此不要脸的事来,刘氏站在一旁,白了脸,眼角还挂着泪,而方氏站在角落里,神情不明。
秦牧隐冷哼一声,“来啊,把老妇人送去衙门,见到本侯爷也不知道行礼,哭天抢地骂人,对本侯不敬就是对皇上不满!”
全安全平闻声走了进来,趁林氏愣神的时候拉着她往外走,林氏反应过来,嚎啕大哭,此时是真的知道怕了,方氏也急了,却没看着秦牧隐,而是看着黎婉,“婉儿,你快让侯爷住手啊,她可是你外祖母啊!”
方氏刚说完,秦牧隐喝道,“凡是求情者一律带下去!”
屋里人站着都没动,黎婉擦了擦刘氏眼角的泪,没吭声,外边传来林氏的嚎啕大叫,秦牧隐皱皱眉,“把嘴堵了!”
刘氏拉着黎婉的手,想问问她怎么样了,京里边的人注重人的名声,要是那件事真是黎婉做的,秦牧隐休了她都没有话说,还好,侯爷帮女儿说话了,可见,外边的传言不可信,真是冤枉她女儿往她女儿身上泼脏水呢。
今早,刘氏听了传言气愤不已,正欲拜访刑部尚书夫人,刑部尚书与黎忠卿关系不差,又是黎忠卿的上级,平日,刘氏也是巴结着尚书夫人,还教了她一套推拿手法,自认为关系不错了,没想到尚书府的婆子竟敢败坏黎婉的名声。
走到门口见到林氏和方氏,刘氏上前打了招呼,林氏一副有话说,刘氏不情不愿把二人请进了府,林氏开口一句黎婉心肠歹毒闭口一句黎婉心思不正,黎婉从小什么性子她当娘的清楚得很,骄纵蛮横,可不是那种心思歹毒的人,除非那人真的得罪了她。
她张嘴就和林氏顶了两句嘴,林氏来还有其他事,不再与她争辩。
林氏来是为了银子,过年,刘氏给刘宅送了礼,可是没有钱,马上,刘晋元要去就职了,诸多方面需要打点,她们没有银子,还是方氏说找刘氏要点,毕竟,在京里,最熟的只有刘氏了。
黎府的银子也没有多少了,秦牧隐帮黎忠卿求情后刘氏想好生感谢秦牧隐一番都拿不出像样的礼物来,黎府有贵重的礼,可都是侯府送的,她要再送回去不得丢死人,还是黎忠卿出主意做几样黎婉喜欢的吃食,她才应付了过去。
刘氏老实说了没有银子,落在林氏耳朵里就成了她不给,念叨了几句,伸手拧刘氏的耳朵去,听到动静的黎威跑了进来,当即把林氏推开,以为又是刘晋元指使的,骂了两句“我就知道你们不是好的,打我娘,我娘对表哥比对我们都好,白养了这么多年,你们没有一句感谢就算了,还敢上门打我娘!”
林氏倒在地上,起身,真的与刘氏动起手来,刘氏被黎威的话说得红了眼,这么多年,她把刘晋元当成儿子养,结果呢?于是,方氏借劝架实则拉着她时,她怒了,推囊了两下,于是,四人就打了起来。
黎忠卿在刑部忙得焦头烂额,听了小厮的话急急忙忙赶了回来,屋子里乱翻翻的,又是岳母,他一个大男人说不上话,杵在一边,紧抿着嘴角,看得出气色不太好,想了想,叫人去侯府把黎婉叫回来。
三个女人一台戏,刘善全与刘晋元又不在,黎忠卿吩咐人把他们找来,可是,黎婉都到了,还不见刘善全和刘晋元身影。
外边很快没了声音,秦牧隐貌似不打算善了了,方氏心里发怵,跪在地上,刘晋元还没去当值,要是林氏进了牢里,救出林氏又得花一笔银子,哪来那么多的钱?其实,她们手里还有银子,以前在镇上,玉娘每年都会送许多回来,加之她们来京里卖了镇上的宅子田地,有bushao,不过婆婆说能让玉娘为什么要动那笔银子,那笔银子可以留着晋元说亲的时候用,于是,她动心了,才跟着来了黎府。
方氏想来后悔不已,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颤抖不已,“侯爷,还请您看在太夫人是婉儿外祖母的份上不要与她计较,我们来是找玉娘要银子的,其实我们手里还有一些,婆婆担心不够,才问玉娘借点,过段时间再还,没想到最后会成这样,我保证,保证立马带着太夫人回去,以后再也不上门了!”
黎婉哼了声,刘家人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再看刘氏,她眼里一片凄凄然。
秦牧隐不为所动,方氏又磕了几个响头,黎婉知道该她出面了,上前,盈盈矮了矮身子,“侯爷,念在太夫人来京城不久,怕还不明白大户人家的规矩,可否能给她一个机会?”
旁边的黎忠卿笑了,他的女儿懂得如何要挟认了,不叫林氏外祖母就是不给她倚老卖老的机会,再说初次犯错,虽是替林氏求情也是间接承认了她的错,侯爵乃皇亲宗室,皇上亲自授予的爵位,林氏太过得意忘了自己的身份。
秦牧隐眉毛动了动,也听明白了黎婉的意思,不过仍严肃着脸,手稍微一抬,“既然夫人给你求情本侯就饶你一次!”
全平和全安知道里边是做戏,侯爷再不喜欢刘家人看在夫人的面上也不会乱来,故而,拖着林氏走得极慢,听到秦牧隐的话,二人不约而同松了手,林氏倒在地上,一脸鼻涕一脸泪,院子里好多下人往这边探头探脑,全平恶心的拍了拍手,掏出帕子擦拭干净后将手帕一扔,道,“侯爷心地好,这次不与你计较,回家多学学规矩,别丢了刘家人的脸面!”
全安摇摇头,依着侯爷滴水不露的性子,今天的动静肯定会闹大刘晋元日后去了兵部也会被人看不起。
果真,黎婉的风声还没过就传出兵部郎中祖母因着不动规矩,在北延侯面前大吼大叫,差点被北延侯送去牢里的事,京里最爱听这些,不等秦牧隐出面解决黎婉的事,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兵部即将就任的郎中身上了。
刘宅,刘晋元坐在桌案前,林氏和方氏惴惴不安,刘善全也不说话,屋里沉默得可怕。
“明日随我去侯府给侯爷请罪!”刘晋元一字一字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