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朕亲自过去。”言罢抬脚便往后室而去。
孟月微怔,总感觉今儿的萧煜怪怪的,来不及细想即快步跟了上去。
萧煜立于榻前,居高临下的审视着沉睡中四公主的容颜,神色复杂难言,当视线移到四公主那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时,萧煜顿时面容紧绷,瞳孔一阵收缩,袖子下的大手死死的攥成拳头,手背上青筋浮现,太阳穴突突的跳个不停。
因为萧煜背对着孟月,所以孟月对于萧煜此时激烈的反应毫无所察,许久,萧煜暗自压下心头怒火,用力的闭了闭眼,待睁开时已然恢复如常。
萧煜转身,面容平静道:“珠儿既已睡着,朕就不打搅她安睡了......你留下来照顾珠儿吧,不必出来送朕。”
孟月屈膝一礼:“是!臣妾恭送皇上!”
是夜,一个黑色的身影潜入庆方斋,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入后室点了四公主的麻穴,旋即,从怀里取出一个装有水的透明瓶子,银针轻轻一刺,一滴鲜红的血珠便滴入水中,很快黑影便如来时一般出了庆方斋。
黑夜中,气宇轩昂的男子背手立于庆方斋不远处,看了一眼黑影双手呈上来的瓶子,食指轻轻一弹,一粒血珠便准确无误的落于瓶中。
两滴鲜红的血珠在夜色里妖娆绽放,随着水波荡漾,血珠缓缓晕了开来,丝毫没有融成一体的迹象,男子的脸色也随着水珠彻底溶于水中而变得铁青。
男子愤怒的将瓶子摔碎于地,目光森冷的看了一眼庆方斋,旋即转身离去。
深夜,顾云嫣迷迷糊糊间仿佛看到床头立着个人影,翻了个身,影子依然挥之不去,心头震惊,顿时睡意全无。
就在她闭眼假寐,暗暗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自救时,便听得萧煜低沉的声音:“嫣儿莫怕,是朕!”
顾云嫣顿时大大的舒了口气,睁眼道:“皇上进来也不吱声,害得臣妾还以为是哪个大胆狂徒竟敢深夜潜入妃嫔居室呢。”
萧煜并未如以往一样,接过话头调侃顾云嫣,只是迅速的脱了外袍紧接着上榻,大手一捞顾云嫣便到了萧煜怀里。
“朕睡不着,想起嫣儿便过来了,嫣儿陪朕睡会吧!”萧煜的声音略带疲惫,这也算是在向顾云嫣解释为何他会深夜出现在这里。
“嗯,睡吧!皇上明儿还要早朝。”说着闭上眼睛枕着萧煜的肩膀入睡。
萧煜低低的应了声“嗯~”紧接着将顾云嫣搂得更紧了些,似乎搂着顾云嫣入睡心头的烦躁便消了大半。
庆方斋
孟月抱着四公主面容憔悴、目光哀怨的轻声呢喃道:“珠儿是不是也和母妃一样想念你父王呢?母妃已经让人给你父王传了书信,让他今天入宫相聚,......母妃已经很久没能见到你父王了,日盼夜盼只盼着能和你父王见上一面,半个多月了,你父皇竟狠心这么长时间不与母妃联系......”
青儿信步而入,微微屈膝一礼道:“启禀主子,那位已经给了回信,说傍晚老地方见。”
孟月听得青儿之言,当即面露欣喜,暗淡的瞳眸瞬间灿若星辰。
延禧宫
大皇子抱了小白兔正欲领着宫人往外走,遂听得贵妃扬声道:“站住!你要去哪儿?”
大皇子回头,撅着小嘴道:“我要带小白兔去御花园玩儿。”
贵妃面色一沉,道:“玩!玩!玩!就知道玩......明年你二皇弟就要开蒙了,你若是不勤加学习,很快他就要赶上你了。”
“太傅布置的功课,儿臣已经做完。”大皇子语气干巴巴道。
贵妃气噎,恼声道:“你今儿哪都不许去,乖乖的给我呆在宫里头。”
“我是皇子,不是你的犯人,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你......好呀,你居然学会撒谎了,带小兔子去御花园玩?别以为母妃不知道,你哪回不是去找你二皇弟在御花园里厮混,你以为淑妃为何会纵容他儿子和你一块玩儿,她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让你玩物丧志、不学无术,将来他儿子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将皇位夺走。”贵妃气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抚、胸顺气道。
大皇子眸现惊讶的看着贵妃,许久,垂首低声道:“不,我不相信淑妃是这样的人,况且二皇弟还那么小,他肯定不会撒谎的。”语气不复刚才的坚定。
“傻孩子,在这明争暗斗、杀人不见血的深宫里你怎么能轻易相信他人呢?除了母妃你谁也不能信,因为只有母妃一人才会真真正正的为你好,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贵妃放软了语气道。
大皇子垂眸不语,就那样愣愣的在门口站了许久,最后在贵妃期盼的眼神里,内心挣扎的将小兔子交给了身旁的宫人,牵着贵妃的手往回走。
长春宫
晌午,二皇子闷闷不乐的带着雪白回来,面上尽是失落,顾云嫣扫了眼身后跟着的宫人,揉了揉二皇子的小脑袋道:“昊儿这是怎么了,不是带着雪白去找你大皇兄玩了吗?怎么还一脸的不高兴?”
二皇子掰着小手道:“儿臣一直在御花园等大皇兄一起来玩,可是等了很久,大皇兄都没来。”
顾云嫣柔声安慰:“你大皇兄一定不是故意爽约的,想来他应该是被功课耽误了,所以才没有来陪昊儿一起玩,昊儿不用难过,等你大皇兄忙完功课,自然会来找昊儿一块玩儿。”
二皇子瞬间阴天转晴,笑:“那就好!昊儿还以为大皇兄不喜欢昊儿了,以后都不会和昊儿玩了呢。”
顾云嫣柔和一笑:“昊儿饿了吧,快去净手,一会儿和母妃一道用午膳。”二皇子欣然应允。
御书房
萧煜正低头批阅奏章,刘德福躬身入内,道:“启禀主子,怀王让人传讯,今儿进宫与您一道商议淮南赈灾一事。”
萧煜抬眸,面露嘲讽之意,冷声道:“果然不出朕的意料!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传朕的命令,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月上柳梢,萧恒按时入宫,当萧恒到得与孟月相约的地点时,便见得一袭乳白色流云纱曳地长裙的孟月亭亭玉立于柳树下,脸上略施粉黛,眉梢眼角,皆是春意,含情脉脉的凝视着缓缓走来的萧恒,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仿佛能滴出水来,走近一瞧,眸中还隐藏着一缕哀怨,淡淡的月色照耀着她的脸庞,越发显得肤若凝脂、楚楚动人,看得萧恒不禁心神荡漾。
“爷......”朱唇微启,柔情轻唤。
萧恒勾唇一笑,那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波光潋滟,魅惑天成。
“爷,您来啦!月儿一早便在这儿等您,等您来与月儿相见......”孟月轻声呢喃。
“嗯,让月儿久等了,是本王不好。”萧恒难得的放柔了声音道。
孟月举眸,萧恒正眉眼含笑的凝望着她,脸颊不禁爬满了红云,双睫微垂,一副女儿家的娇羞之态。
“能和爷见上一面,月儿已心满意足!”语气姿态低到尘埃里面去。
“本王又何曾不想月儿,只是苦于没有适当的借口入宫。”
“爷......真的想着月儿吗?月儿还以为怀王妃有喜,爷就不要月儿母女两了,月儿生怕爷会抛弃月儿,再也不理月儿了......”孟月未语泪先流,犹如梨花一枝春带雨,当真是我见犹怜。
萧恒右手挑起孟月的下颚,看着她轻咬红唇,瞬间眸色加深,旋即低头温柔而热烈的吻了上去。
孟月低吟一声,双手搂着萧恒的脖子,身子紧贴着他的胸膛,继而热情的回应着他的吻,两人热烈拥吻......
就在二人吻得难舍难分时,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萧恒和孟月惊恐回头,愕然发现后面一拨人正一脸鄙夷的蔑视着她们,为首的正是当今天子--萧煜。
孟月惊呼一声,当即背过身去手忙脚乱的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萧恒脸色惨白,目露恐惧,‘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红着眼眶忏悔道:“皇兄......求皇兄一定要为臣弟做主呀,都是孟昭仪,都是她不知羞耻......觊觎臣弟已久,故而千方百计的勾引臣弟,臣弟一时把持不住,所以才......求皇兄饶了臣弟这回吧!臣弟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闻言,孟月身子一僵,惊愕的看着萧恒,看着他为求活命,不惜把她说得下贱不堪,只求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此时此刻,孟月只觉万箭穿心也不过如此!
她以为自己会痛哭流泪,然而并没有,她连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此刻方知,原来痛到绝望时是没有眼泪的。
萧煜一言不发的看着跪于地上的萧恒,眼神冰冷而嘲讽,就好像在看着一只猴子表演。刘德福拂尘一甩,御林军便迅速将怀王的两名近卫押了上来,近卫面容紧皱,额头密汗连连,就像是在经历着噬心之痛。
“王爷......王爷从去年五月到现在......每月都会进宫与孟昭仪娘娘在此会面......”其中一个近卫熬不住那钻心的痛楚,只得从实招来。
另一个近卫见得同伙招供,也连忙点头道:“卑职作证,此言不假!”
萧恒怒喝“住嘴!本王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何要诬陷本王?”转而跪着挪到萧煜面前,抱着萧煜的双腿道:“皇兄千万莫要相信他们的一面之词,他们一定是被人收买了故意陷害臣弟,臣弟是无辜的呀,求皇兄为臣弟做主......”
“王爷,事已至此......卑职也不敢隐瞒圣上,方才便将你先前所做的一切向圣上和盘托出了,证据也一并呈了上去。”近卫喘气道。
近卫话音一落,萧恒顿时额头青筋毕现、双目赤红,一个转身便向近卫扑去,双手死死的掐着近卫的脖子,睚眦欲裂道:“本王瞎了狗眼,养了两只白眼狼......竟敢出卖本王,本王掐死你!”
孟月看着地上丧心病狂、面目全非的萧恒,那颗曾经为他跳动而痴迷的心瞬间支离破碎,半晌,面如死灰的朝着萧煜磕了三个响头,“稚子无辜,还望皇上能饶珠儿一命,臣妾一人做下的罪孽,臣妾自行承担。”
说完缓缓的站起身,唇角轻扬,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凄美而决然的微笑,旋即猛的一头撞上身侧的柳树。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嘣”的一声,孟月血溅当场,血水顺着额头汩汩而下,柳树周遭本已枯黄的小草霎时被鲜血染红,显得妖艳而诡异。
众人始料未及,这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眼里只余那抹刺目的红......萧煜眼里划过一丝不忍,萧恒怔忪的看着奄奄一息的孟月。
“若......若有来生......誓死......誓死不入......帝王家......”孟月撑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完最后一句话,旋即缓缓的闭上双眼,从此在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将随着她一同埋入尘底。
许久,萧煜回头,对着一旁胡子花白的萧家族长和年过半百的恭亲王道:“叔祖和王叔觉得朕该如何处置?”
族长一脸愤怒和厌恶,指着萧恒吹胡子瞪眼道:“孽障!孽障呀!咱们萧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一个罔顾伦常的孽障呀......皇上不必留他了,只是这事还得私下里处置,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天下人怎么看皇上,怎么看我们萧家!”
恭亲王点头,道:“王叔说的没错,咱们皇家丢不起这个人,此事绝不能泄露出去,还望皇上能妥当处理。”
萧煜颔首,斟酌了会道:“刘德福传朕旨意:怀王大逆不道,企图弑君,犯下滔天大罪,死不足惜,但念及先皇遗言,朕亦不忍自残手足,故网开一面,今褫夺怀王封号,去皇家玉蝶,关入宗人府,永不复出。”
萧煜看了一眼倒在柳树下的孟月,接着道:“第二道圣旨:孟昭仪舍身救驾,朕深感动容,故追封为孟妃,一切丧仪皆按四妃之礼。”
萧煜望着萧恒被御林军押走的背影,心道:“朕答应过父皇,即便你犯下十恶不赦的大罪亦要留你一命,朕做到了!朕不杀你,但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往后你便陪着二哥一起在宗人府度过余生吧!也省得二哥一个人寂寞。”
今儿在场的除了萧煜和族长以及恭亲王外,剩下的御林军都是萧煜的心腹,所以萧煜并不担心会有人将这件丑闻泄露出去。
当晚,怀王弑君、孟月舍身救驾的圣旨便晓谕六宫,众人心头大惊,皆不明白一向放荡不羁、风流多情的怀王为何会突然丧心病狂的刺杀萧煜。
在旁人百思不得其解时,顾云嫣却很快就渗透其中玄机,忆起萧煜这几天的反常以及他前天说的那番话,再加上现在这两道出人意料的圣旨,顾云嫣便知道自己的猜想和事实*不离十。
怀王弑君一事成为了大昭朝百姓茶余饭后的一个热门话题,百姓们纷纷责骂怀王大逆不道、不仁不义。而孟月的死却没能在后宫掀起多大的风浪,妃嫔们三三两两私下里聚在一起时,偶尔也会提起,但大多数皆是一语带过,在这宫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仿佛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距离孟月故去已经一个多月,现下已无人再提及孟妃此人,就连庆方斋也已易主,除了‘四公主’之外,再也寻不到丝毫孟月存在过的痕迹,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