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脚步声,窦妙抬起头来,一头乌发用布巾包着,穿着身墨绿色的衣裤,十足的农妇打扮。
“宋泽?”她惊讶。
听到她直呼名字,宋泽微微叹口气:“你母亲真是这么教你的?”
窦妙笑起来,清脆的声音好像银铃:“不,我只是觉得偶尔叫一下名字,挺有意思,不是吗?”
宋泽眉头挑了挑,不置可否。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钓到几条了?”
“两条。”她把竹篓拿给他看,“才钓没多久呢,往常多的时候,能有十几条,烧出一锅汤,又白又鲜。”她顿一顿,“你要留下来吃吗?”
他唔了一声:“好,我明日早上回去。”
她又低下头。
外面阳光炙热,但此地芦苇重生,遮蔽了眼光,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宋泽侧头看着她,她面容恬静,刚才笑得时候,嘴角翘起来,很是甜美,好像第一次,他看到她对自己这样说话。
也是第一次,她请他留下吃饭。
大概,她察觉到了罢。
正想着,她抬手提起了鱼竿,鱼线末端,一尾鱼摇来荡去,鳞片在光线下闪闪发亮,体型也不小。
他伸手给她解下来:“是条小青鱼。”
“可惜了,要是冬天,可以做咸鱼呢。”她把小青鱼又扔回去。
宋泽嘴巴张了张。
“今儿就只吃鲫鱼汤,不殃及别的。”她目光掠过他的脸,“还是,你想吃这个?”
“没有。”他拿出帕子擦擦手,“随便你。”
她总是很有主张,他也是。
所以他们真是同一类人。
窦妙钓了会儿,忽然听见笛声,不用想,也知道是宋泽吹的,去年,她随老夫人来田庄,宋泽也吹了一曲。
笛声悠扬,好像天籁。
她竖着耳朵倾听,不比那次,只觉得麻烦,她现在安心多了。
因这笛声仍有稍许不同。
他上回是为博得她注意,这回,他只是随着自己的心境来吹一首曲子。
等声音渐渐停了。
她微微一笑:“让我记起在灵慧寺第一次听你吹笛。”
时光若回到那个夜晚,仍是很美好的回忆。
宋泽蹲下来,把笛子系在她腰带上:“送给你。”
这个举动叫她吃了一惊,她看着宋泽,眸中满是迷惑,难道猜错了吗,他并不是为和离而来的?
“断了的东西,我原不该再合起来。”他淡淡道,“送给你做个留念,当然,你也可以扔进这河里。”
“可是……你不是说,这是你娘亲的遗物?”她问。
“是,但我娘亲留的遗物很多,这只是其中一件。”他道,“你既然不打算赔给我,我留着也无意。”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眸子中情绪渐浓,但又慢慢转淡。
窦妙伸手抚一抚玉笛,感觉到上面尚且留着的手温,她笑道:“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把这送给我,再去打磨一支更好的。”
宋泽洒然一笑:“承你吉言。”
当晚,他果真留下来与她吃了一顿饭。
鲫鱼汤煮的香浓,雪白的好像牛奶,两人喝光了一坛酒。
昏昏沉沉中,宋泽躺在床上,好像听见隐隐约约的笛声,他想起刚才在酒桌上,她微露狂放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这个女子,他终究难以降服,却又不忍真的折磨她,那么,就让她走罢。
第一次,他学会了放手。
等到窦妙回去时,宋泽已经把和离书都写好了,只是这消息传到窦家,众人还是吃惊不已。
然而,宋家都做了决定,难道他们还得死皮赖脸的不肯?且张氏一早被窦余佑提醒,以为钟氏暗地里欺负窦妙,两人起了冲突,偏生宋泽又不相帮,导致窦妙畏惧之下,躲避在田庄。
本来她还想着等窦妙回娘家,她再相劝一二,谁想到,宋家就做出了这等事。
张氏简直火冒三丈。
窦光辅,窦光涛两兄弟去协商也是无功而返,宋霆乃雍王,位高权重,根本容不得他们质疑,窦光涛恼火之下,作为父亲,有权决定此事,眼见女儿也同意,当下就签了这和离书。
他决不能让女儿住在这儿再受侮辱了。
那一日,窦妙回了娘家。
踏入家门时,她满身的轻松,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兴高采烈,窦光涛看到,惊讶万分:“妙妙,你……”
“爹爹,我太高兴了!”她挽住窦光涛的手,“终于又能陪着你们了。”
窦光涛心酸,只以为她受得苦多。
不然一个和离的女子,哪能如此高兴?毕竟往后的路不好走。
张氏快步迎出来,抱住女儿哭,一张口就叫:“妙妙,我的心肝肉啊……”
窦妙靠在她胸口,抬起头看着天空,心里明白,她以后的人生终会平顺一些,一个和离过的女人,没有谁会不嫌弃。
再如何漂亮,有才华,都会被冠以弃妇的称号。
以后,她大概能跟秦夫子时常结伴去写生了罢?
这世界,于她来说,精彩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