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米远的距离,老者看着年轻人的背影,眼眶干涉。
池木修不敢相信又急切地回头,特助随着他的视线看去,满意疑惑。什么样的人,能让如今这样地位处事不惊的男人有如此大的反应,他很好奇。可看到一位老态龙钟佝偻白发老人时,他更加困扰。
“阎伯!”池木修几乎是忘情惊呼,这令一直在看着他的特助对老人更加不敢小觑。
一声久别重逢的呼喊,阎老汉沧桑昏黄,往日精光不复存在的双眼中布满了薄雾,拄着拐杖颤巍巍朝池木修走去。
池木修快步上前,搀扶老人,内心不比老人的激动要少。甚至鼻子发酸,多年来隐忍的情绪也在一瞬间控制不住,眼白微红。
“阎伯……”又是一声呢喃,千言万语,不及这一声称呼。
阎老汉沉默着老泪纵横,喜极而泣,皮包骨的右手拍在池木修搀扶着他的手背上,甚感欣慰。
因着刚才樊遗爱的电话,池木修回头,特助鱼柯快步走过来,默契的等候他交代什么。
“查闵青的行踪,要快,要具体。”
鱼柯收到指令,点头,“是。”
“修儿,你有事的话别管我,先忙去。”老人慈祥抬头,望着比自己高了许多的人。
池木修摇头,“阎伯,我不忙。”心脏揪疼。
“老大,需要让人来开车吗?”鱼柯收到指令,要去保密据点查闵青的行踪,自然是不能留在这里。
公司里,池木修称‘老大’,陆三和鱼柯那就是一左一右仅次于池木修的‘老二’,没谁比他们俩更有话语权。
“不用,我自己开车。”挽着老人胳膊,池木修朝门前的车走去,扶老人坐到后面后,他绕到前面,打开驾驶室车门迈了进去。
鱼柯目送池木修离开,伸手打了个的士,说了地址。
宽阔的马路上,飞驰的宝马X5M里,从后面看着越发成熟稳重不似从前的池木修,阎老汉抬手又抹了把辛酸泪,难言激动。
手握方向盘抑制情绪,池木修不敢去看后面的人,往事历历在目……
十二岁衣衫褴褛的少年被十来个半大孩子围殴,从工地上回来的两个人吓走了那些暴戾的打人孩子,救下了那个将要断气的少年。
那个少年,是流浪街头的池木修。
那两个人,是阎老汉和他的儿子。
他的命,是他们父子俩捡回来的。
池木修一直在想,如果没有当初的阎家父子,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池木修。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们的恩情,他们就凭空消失了,人间蒸发了一样,让他一度迷惘。
自从救了他以后,他们父子替他看伤治病,甚至知道他无父无母之后,愿意拿钱让他上学!其实对他们来说,经济条件并不富裕,他们却依然肯拿出一部分钱给他花,他一直铭记于心。
在寸土寸金的大都市里,想要让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孩子上学,是难于上青天的事。不得不说,是命运吧,就在父子俩为小池木修上学的事情发愁的时候,一天晚上回家,就捡到了一个皮包。
父子俩不是不识字,可他们看不懂里面的票据以及各种文件。不过他们认得皮包里的名片,于是,拨通了名片上的号码,找到了酒醉醒来后的失主。
失主找到阎家父子后,千恩万谢,要拿钱以表谢意,他们父子俩说什么都不要。那人就说了,有什么难事的话可以去找他,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一定替他们办到。
当时看那人的装扮,不像普通人,阎老汉试着说了孩子上学的难处,没想到,那人一口答应了下来,当天,池木修就去上了学。
阎老汉父子俩不知道的是,那人是教育局一把,他丢失的皮包里装着的,是他受贿所得,人,虽然不是公正的好人,却还是举手之间成就了池木修的未来。
期间,不管他们父子俩怎么换工作的地方,总是不忘给池木修汇钱,虽然后来池木修凭借着奖学金以及自己勤工俭学的钱,不再需要他们的支助,可他依然不忘他们父子给他的恩情。
一直到七年前,他们突然断了联系,池木修怎么都找不到他们。
车停稳,阎老汉侧头看着车窗外豪华的别墅,有点退缩之意,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的。
“阎伯,我们……到家了。”打开后车门,池木修看着老人,伸手去拉。
阎老汉点头,慢慢挪了出来。
池木修搀扶着老人刚走到客厅坐下,鱼柯的电话打了进来,“老大,闵小姐去了加拿大,预计30分钟后下飞机,在温哥华国际机场。”
池木修淡淡‘嗯’了声,挂断电话,给樊遗爱打了过去。
京都机场那边樊遗爱接到电话,浑身泄了气,躺在椅背上,闭上的眼中,有痛楚和愤怒。
她竟敢偷跑?她竟敢不顾一切的去找其他男人!她竟然什么都没有跟他说,她竟做的出来!
悲痛之后,樊遗爱恢复神色,启动Veneno,电话打给蒋乐,“我要闵青这五年里所有的资料。”
“大半夜的抽什么疯!”蒋乐嘴上是这么说,可人,还是从*上爬了起来,往书房走去。
难得今天他没有出去,早早就进了被窝,还被捞了起来。
樊遗爱听到那边动静,没回话,也没挂断手机。
“她又怎么了?怎么好好的想起来现在要她这五年的资料了?”以前不是没说过,可他那时候什么反应,一副不搭理的样儿,任由她自生自灭。
樊遗爱还是没搭理,蒋乐进了书房打开电脑输入一行数据,跳出特殊窗口,边对电话里的人讲,“得,我不问了,等下发你邮箱。”
‘嘟嘟嘟嘟’
樊遗爱挂了电话。
私人别墅里,池木修看出老人的拘谨,干脆蹲身在老人面前,抬头轻问,“阎伯,你和阎大哥这些年去哪里了?你们过的还好吗?”
虽然阎老汉的儿子比池木修要大出许多,可他依然喊他‘阎大哥’。以当时池木修的年龄,喊阎老汉‘爷爷’的话,有些不合适,于是,就成了‘阎伯’、‘阎大哥’。
阎老汉闻言,直点头,“好!好!好……”说着,红了鼻头。
池木修从老人的神情中看出异样,“阎伯,出了什么事吗?”
阎老汉决定来找池木修的时候,就没打算隐瞒他什么,缓了口气,说了起来,“修儿,你不要怪阎伯和你阎大哥的不告而别,全是因为没办法。”
池木修点头,表示理解,坐到了阎老汉紧挨着旁边的沙发上。
阎老汉眼神空洞,双手握着拐杖,叹了口气,“你阎大哥他……没有了。”
池木修一怔。
再看老人,他模糊不清晰的眼中,有着难以形容的痛彻心扉。
“说出来丢人,我也不怕你笑话,这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和你阎大哥正在工地里干活,家里来了电话,电话接到手里,那边你阎大哥媳妇就开始哭哭啼啼,说是被人……被人玷污了……”
多年的摸爬滚打,池木修听到这里倒很淡定。
阎老汉继续,“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们爷俩就回了家,回家以后,你阎大哥就去找人算账,后来,唉!”老人抬头长出一口气,“只怪我老头子没本事,让他们夫妻俩被人欺负了去。”
回忆起心痛往事,老人握着拐杖的手,想装作放松,却微微颤抖,“你阎大哥被人活活打死,媳妇的事情也在村里传到沸沸扬扬,她抵不住流言蜚语难听话,受不了男人的死,喝毒药自杀,也没有了!”
池木修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不够强大,可,“您后来怎么不来找我呢?”
以他近几年的情况,完全有能力照顾这个无依无靠的老人!
其实阎老汉早就知道池木修如今高高在上的地位,说起这个,他原本红润含泪的眼睛有了光泽,转为笑意,“他们俩虽然没有了,可老汉我还有个孙女,这次来找你,就是为她而来。”
池木修紧紧揪着的心,莫名放松,有人陪着,总好过孤寡老人要好太多。从老人突然转变的态度神情上来看,老人是挺疼爱孙女的,甚至是……引以为傲。
说起孙女,阎老汉嘴角笑意不掩,“媳妇是个聪明的,她给我老人家留了个好孙女。从初中起,她就让孩子在城里面上好学校,也因为每周都在学校里住,才没有给她知道,她妈妈被人玷污的事情。”
看来,老人家是豁达的,否者,说起这痛心事,怎能如此平静。
“好在出事的时候孩子不在家,不是什么光彩事,街坊邻居帮衬着,把丧事办了下来,孩子回来的时候,我骗她说,她爸爸妈妈是吃了毒蘑菇中毒不治身亡。”
那阎大哥对池木修向来不错,池木修只想问,“后来那些恶人呢?”
阎老汉叹了口气,“老天有眼,只手遮天的人也遭到了报应,家里被查封,沦为乞丐了,现在,不知是死是活。”
说完恶霸,阎老汉继续说他的骄傲,“孙女叫语言,是个很乖巧的女娃。村子里乱嚼舌根的人太多,害怕她哪一天听到不该听的,我就想带着她离开。刚好,她考学靠到了这里,我就卖了家里的老宅,在这里租了个小房,我们爷孙俩过的挺踏实。”
池木修只偶尔点头,认真的听老人讲话。
老人泪水还未干透的眼中突地有了哀默,“修儿,我来,是想拜托你照顾语言。我,怕是熬不了几天了。”
看老人家现在坐在这里好好的,可多年的中药陪伴,还是让池木修闻到了淡淡药香。
他是个精明的商人,不会不切实际,也不擅长说些虚伪客套的话,只牢牢盯着老人,听他说话。
阎老汉痴痴笑道,“要不是放心不下语言,我是不会来打扰你的。”
多少变了心忘恩负义的人存在,可他相信,池木修不是那样的人。他知道池木修是多么的不容易才有今天的成功,他不想叨扰,可终究是不放心宝贝孙女。
老人家的意愿表达完,松了口气。
池木修起身去拿电话,“阎伯,我们现在就去检查身体,不管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看好的。”
阎老汉以为他是要拒绝照顾孙女,神色慌张,池木修继而讲道,“您放心,您的孙女,就是我的亲人,我理应照顾,我会好好照顾您和语言的。”
听了他的话,阎老汉算是得了定心丸,拦住池木修要往外打电话的手,摇头,轻笑,“修儿,不要忙了。我能活到这岁数,已经很少见了。人啊,都是寿终正寝的时候,我也不例外。”
池木修心疼了下,又蹲身在阎老汉面前。
对池木修来说,阎家父子真的是他的再生父母,对他有知遇之恩。“阎伯,您身子骨还这么硬朗,别老说丧气话。”
老人摇头,“老了就是老了,不服老不行,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这是准备走了,就是舍不得小语。”
池木修真心开口,“阎伯,我这里没别人住,您和语言住过来吧,让我照顾你们。”
阎老汉一寻思,可以呀!这样他就不用担心待他撒手人寰之时,孙女没人管。
虽然这样不合适,但是和担忧孙女的心相比,他还是选择了听池木修的。
有了池木修的承诺,阎老汉放下了心,明显可以看出他没了来时的拘谨紧张。苍老的脸上,甚至带了些许笑意,“修儿,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帮我这个糟老头子。”这世上,受过陌生人恩惠的人多了去,可回过头来可以不忘初衷的,没多少。
说实话,当时他和儿子在工地里打工,收入很可观,在村子里,他们家是第一个盖起楼房的,多少人眼红。资助池木修,完全在他们的承受能力范围内,算起来,没花他们多少钱。
可当初的那些小事,对池木修来说,却是改变他一生的转折。
“阎伯,我们先去拿东西搬过来这里,然后我们去一趟医院检查身体。”池木修眼里的老人,不亚于亲生父母。
阎老汉眼神呆了下,“不用,修儿,来,你电话给我用一下,我给小语打个电话。
池木修没多想,直接把自己电话给了阎老汉。
坐在阎老汉旁边,池木修听到电话里传出的忙音,一直到语音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阎老汉明知道,这个时候阎语言在忙,根本不可能电话带着身边,平静的将电话还给了池木修。这样,池木修就有他孙女的电话号码了。
池木修一句‘多打几次试试’还没出口,阎老汉拄着拐杖起了身,“修儿,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不等池木修有反应,阎老汉就转了身,池木修担心他的身体状况,“阎伯,从现在起,这里就是您和小语的家,不说什么走不走的。您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您去办。”
阎老汉笑着摇头,“在‘离开’之前,我想去见几个人,了了未了的心愿”。
“我送你过去。”
“阎伯想一个人过去,放心吧,我老头子还没那么不自量力,不行的话,我一定会不客气的麻烦你。”说完这段话,阎老汉就拄着拐杖走了出去。
池木修跟在他身后,“阎伯,我让司机送你去车站。”
如此想来,这里根本就打不到车,阎老汉点头同意。
从池木修这里出去,司机把他送到车站,他坐着城际公交,去了影视城。
影视城威廉古堡中,阎语言刚从另一个片场赶过来换好女巫服,化妆师正在给她快速涂抹化女巫妆。鱼龙混杂的场地里,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过来一个和阎语言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儿,眼睛搜索到阎语言,连忙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她面前,“语言……你……你,你爷爷……你爷爷他晕倒了!”
阎语言猛地一惊,化妆师两手化妆道具举高手,脸色不怎么好的等着她的反应。
“在哪里?”阎语言的心,猛地提了上去。她一直知道,爷爷身体不好,这些年来,一直在用中药维持着。
女孩儿指指外面,“在荷花亭附近。”
阎语言不顾一切奔跑过去时,荷花亭周围围了几十号人,她慌忙拨开人群挤进去,看到爷爷躺在地上,明显还是摔到时候的狼狈模样,一瞬间,她心尖儿的酸楚无法形容,立刻红了眼眶。“爷爷。”蹲跪到地上,托起了老人的身体。
“我已经打了120,等一下急救车就来了。”旁边女孩儿的话听到阎语言耳朵里,她回头仰视,对拿着手机跟着着急的女孩儿说了声‘谢谢’,将老人抱到了怀里给他取暖。
救护车过来,阎语言跟着去了医院。
医生说要进行急救,让她去交钱,她才想到,自己是匆匆忙忙从片场跑出来的,身上穿着的,还是女巫服,脸上是半成品女巫妆。她现在,身无分文,电话也没有拿。
她求医生先动手术,自己回去拿钱,医院依然不同意。
正在她沮丧无能为力时,一个人朝她走了过来,“你用我电话打给你家里人吧。”
阎语言抬头,看到一张惊艳却不施粉黛的脸,而后无力摇头,“我没有家人。”
陆一楞住,看她这一身行头,“要不我先替你交费,先给老人家急救要紧。”
阎语言不敢置信两眼放光望着陆一,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人,对彼此来说,就是陌生人,她却愿意帮助她,阎语言鼻尖一酸,牢牢攥着拳头,点头,“好!”
千言万语,此时此刻都憋在了嗓子眼,她只想祈祷爷爷能睁开眼睛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