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旁边的苏怡却是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双眸眼神灼灼地盯着夏云枫,生怕他猛然发起怒来。从凉都到容城不过短短数月时光,可她却早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柔弱女子了。别说是她,就连顾淮看向夏云枫和纪笑笑的时候,都是满脸的警惕。
“……哎!”夏云枫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转头与纪笑笑四目相对,脸上苦涩越发的明显;不过却也明白,“当初的事情是我们的不对,我……”
顾子齐低下头嘴角微微勾着,两只眼睛却是泛着冷厉的光芒,“夏国主和夏国母身份何其金贵,你们有什么不对的,我们顾家答应贵国的事情已经做到了,就当是还了夏国主当初元帝塚中对舍弟舍妹的无偿相护之情。至于其他的,夏国主不用再说了。”
看到这样态度强硬的顾子齐,夏云枫眼底带着浓浓的赞赏和感慨,不过转念又是淡淡的哀愁,视线扫过坐在周遭的顾淮、苏怡夫妇又看了看顾家兄弟,只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想要说服顾家人短时间内是不可能的了。原本,所有的事情都好好的,只是自己当时……
“当初朝堂上的那些人都已经提前致仕,微贵妃与战家一脉的人也都悉数偃旗息鼓,阿淮,这件事情……”夏云枫双唇微微嚅了嚅,可还没说完就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顾子骞低下头嘴角微微勾着,脸上的冷意比之顾子齐只多不少,“偃旗息鼓?哼,夏国主莫不是忘了,当初他们答应的事情;怎么,如今输了,所以这件事情当做没有发生过就算完了?”如果那日他的宝贝妹妹没有将纪笑笑给治好,他们可会这么宽厚的对待他们顾家之人?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他身为兄长,却没有办法帮到自己的妹妹,连月来心中积压的愧疚本就不少,现在他心中可是憋着气儿呢。
“……”
夏云枫顿时就沉默了下来,当初那些人威胁顾淮的时候说的话他自是没有忘记,可是战家毕竟是夏凉的守护家族,手中的兵权显赫倒是不谈,但战家一脉的人在征战上的确是很有天赋,如果真的将这些人全都赶出夏凉,那无疑是为自己树立一个强大的敌人。他是父亲但他更是一国之主。
“哼!”顾家的人还有什么看不清楚的。
站在旁边的高大海看着态度坚定的顾家人,心里也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这顾家的子女瞧着个个都是好的;不说那累了整整数月将国母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顾小姐,光说这三位公子也都是顶顶好的。以往的身份,西楚的顾国公府,身在这样的家族却没有养得一身纨绔习性本就极为难得,现在明知道自己是夏氏皇族的嫡系血脉却不骄不躁,心性真的非常难得;可偏偏就是因为这样的心性,有些事情怕是更难让他们放下。只是有些话,当主子的可以说,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却只能听着。有些心结,一旦结下,想要解开就难了。
所有的人都这么静静的,或双手捧着茶杯细细品茗,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一时间,整个堂屋竟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宅院深处,那虽已近深秋,院子里的树叶枯黄,随着微风发出簌簌的声音。
顾瑾汐懒懒地斜靠在软榻上,凝着那满园的透着金秋的颜色,双眸半眯着,单手拢着小腹,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莫言,只能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听说今儿有贵客降临,你怎么不去前院,我自个儿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莫言单手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地呷了口茶,然后抬起头深凝了顾瑾汐一眼,眼底带着深深的探视的味道,薄唇微微嚅了嚅,可是到底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顾瑾汐闻言,眉宇不着痕迹地蹙了蹙,视线落在五米开外的屏风处,那眼神放空的模样,似乎是在发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太阳从东边爬上中天又渐渐西斜。
外面那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他们都不知道,也不关心;不过莫言之所以会选择这个时间呆在这里,自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抬起头,始终眼神灼灼地盯着顾瑾汐,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可是到底却是让他失望了;顾瑾汐脸上的表情仍旧一如既往的淡淡的,好像根本没有任何的异常般;看得坐在对面的莫言都不由得嘴角带着几分苦涩的味道,如果不是自己有特殊的本事,怕是也看不出来吧。
被莫言那灼灼的眼神看得有些心里发毛,顾瑾汐的眼神有些闪烁别开脸,有些不自在的道,“难道我脸上长了什么东西?莫言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小姐……”莫言听了这话赶紧低下头,面色似乎带着几分不自在,耳朵尖尖都泛着温润的粉红色,他深吸口气,近乎叹惋般,“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吗?”
“咯噔——”
顾瑾汐顿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漏跳了半拍,她像是非常吃惊般,飞快地抬起头看向莫言,薄唇微微嚅了嚅,脸上带着几分讪讪的轻笑,“莫言,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前两日小姐就开始瞒着半夏和贞娘收拾行礼,难道不是打算离开?”莫言也不打算跟顾瑾汐卖关子,直接开口戳中红心。
“……”听到这里,顾瑾汐猛的抬起头看着莫言,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似乎带着几分不敢置信,又好像透着点什么般,她贝齿轻咬下唇,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自己打算离开的事情她什么都没说,莫言是怎么知道的。
“夏国主来访,如今整个府上的人都在忙碌,小姐如果想要离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莫言转头别开脸,似乎有些不自在的道。
“莫言,你……”顾瑾汐似是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看着莫言,他,他愿意帮她。
莫言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沉沉地吐出口浊气,眼眶似乎泛着几分酸涩,飞快地看了顾瑾汐一眼然后低下头;坐在多面的女子清灵绝美,气质风华;只可惜,他莫言没有这个福分,但他也知道,心里住进了一个她,此生再难有别的女热能够住进去了。只要是她想的,他都愿意为她做到,更何况以她现在的情况住在夏凉容城的确不太合适,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顾家人的硬气,但顾家毕竟初来乍到,就算有夏云枫和纪笑笑护着,但皇宫的阴私腌臜素来不少,如果到时候伤到了她,到时候心疼的也还是自己。
“莫言愿意助小姐离开。但……”莫言抬起头,薄唇微微嚅了嚅。
顾瑾汐却是只觉得眼前一亮,她本就不打算惊动半夏和贞娘,不然以她们两个的性格自己早晚会暴露的,如果莫言肯帮忙,那是最好不过,但凭着自己现在的情况想要混出容城的确是比较困难,更何况还要避开暗处那些眼线。不过听到后面半句,她的心又稍微沉了沉,闭上眼深吸口气,“你有什么条件?”
“……请小姐答应,让莫言随侍身边。”说这话的时候,莫言已经单膝跪在顾瑾汐的身前,放任顾瑾汐一人离开他自然是做不到的,但与此同时他又深知以顾瑾汐的性格,既然决定了的事情,怕是不会轻易放弃;所以他愿意随她离开,即便这辈子得不到的,能照料她半生,也是他此生梦寐以求的;更何况……视线落在顾瑾汐的肚子上,有些事情,他不得不跟着她离开,或许……那才是他今生的使命。
顾瑾汐怎么都没有想到莫言的要求竟然会是这个,一时间她竟然有些犹豫了。
“时辰不早了,待夏国主和国母一行离开,小姐如果想要再找机会怕是难了。”莫言似乎是担心不够,再补充了句。
“我能相信你吗?”顾瑾汐两只眼睛眼神灼灼地看着莫言,带着几分凌厉;她之所以想要离开,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是最主要的原因,但另一个原因,她想要回那个地方去寻找汨罗的解药;师傅在世时曾经说过,万物相生相克,她就不信自己找不到了。秦睿,她已经将那个人放进了心底的,纵然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可她却不愿意就此轻易放弃。
“莫言对天发誓。”莫言抬起头与顾瑾汐四目相对。
顾瑾汐就这么怔怔的与莫言对视了半晌,闭上眼深吸口气,心里千回百转,眼睁睁的看着太阳越发的落下了,时间不多,终于她还是妥协了,“好,时间不多,我们即可启程。”
“也好。现在夏国主在顾府做客,那些人派来的探子也不敢上前。每日酉时,城外的一对夫妇会送蔬菜和柴禾过来,我已经跟他们商量好了,到时候咱们乔装出城。”莫言早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莫言,说话做事极有调理。
“嗯!”顾瑾汐则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看来他早就是已经安排好了的;不然也不会安排得这么的密不透风。
前院,夏云枫、纪笑笑看着态度强硬的顾家人,整整半日脸上都是浓浓的苦涩;可偏生顾家的人就好像已经坚定了决心般。听着那声声好似利刃戳心般的夏国主、夏国母,两人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那是他们的儿子和孙辈啊,怎么能这么的,这么的……
“时辰不早了,夏国主与夏国母还是请回吧。”顾淮抬起头朝两人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人来的时候虽然带了不少人,但大都被撇到了院子的外面,真正带进来的人只有高大海,此刻两人面面相觑;又抬头看了看天色,的确时辰已经不早了。
“对了,汐丫头的身子……”夏云枫双唇微微嚅了嚅,顾瑾汐有了身孕的事情,李太医和于太医自然不会瞒着他,毕竟这种事情涉及到皇家的名声和威严,早日知晓也好早日处理了;适才他碍于顾家兄弟的态度一直没有提及,不过现在却是再也忍不住。
“我们顾家的事情就不劳夏国主操心了。”不等顾淮开口,坐在旁边的顾子楚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嘴角微微勾着。自己的宝贝妹妹就算未婚先孕了又如何,那也还是他们顾家捧在手心里疼宠的宝贝,更何况那秦睿如果能想起自家妹妹也就罢了,就算先不起来,他们顾家也不是养不起;更别说楚凌阳、莫言,可都是还盼着巴不得能将自个儿的宝贝妹妹娶回去呢。他们顾家的女儿,可不愁嫁!
知道顾子楚是误会了,夏云枫只一口气悬在嗓子眼儿上不上不下的偏生又说不出来,只能沉沉地叹了口气,“子楚,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管怎么说汐丫头也是我们夏凉国的公主,我……”
“夏国主不用再说了!”这下不仅仅是顾子楚,就连顾淮面色都陡然沉了下来,“有些事情既然上天早已经安排好了,那又何苦非要违背。如果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不是那天夜里的阴差阳错,夏凉国也仍旧有自己的安排;茜月公主虽然是女儿身,但能力却不输男儿,想必往后定然是个明君!我们只在容城稍作停留,待小女身子好些就会离开!”
“阿淮!”纪笑笑身子微微颤抖着,双唇嚅动,好久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她眼眶通红,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顾淮不断地摇着头,这是自己的儿子,她盼了那么多年才盼回来的儿子啊,“月儿是个好的,但夏凉国主的担子太重,你身为皇兄,难道就真的忍心?你……”
“哼!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忍不忍心的,夏国母现在才来说,不觉得太可笑了吗?”顾子骞一双狐狸眼半眯,凝着夏国母,脸上尽是浓浓的嘲讽。让茜月公主担负这么重的担子她不忍心,所以就要让自己的宝贝妹妹为了夏凉国牺牲,这是什么道理?于公于私,于情于理,他们付出的都已经够多了。
“我,我……”纪笑笑素来就不是能说会道的性子,更何况面对的又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儿子和今日才第一次见面的孙子,她竟是什么话都再说不出来。面色也是非常的难看,那样失落的表情看得坐在旁边的夏云枫阵阵揪心的疼,他抬手将纪笑笑的手握在掌心,轻轻地拍了拍,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汐丫头呢?身子可是好些了,我们,能不能去看看……”
“不用了!”顾子骞脸上带着几分嘲讽的浅笑,“我妹妹身子好着呢,就不劳夏国主操心了。时辰不早,您们还是请吧。毕竟夏国母的身子孱弱,如果因为今儿出行有个什么,到时候我们顾家可担不起夏凉满朝文武的指摘和问责!”
夏云枫听到这里,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样看来短时间内想要化解顾家人心头的疙瘩怕是不能了,握着纪笑笑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的确时辰已经不早了,那我们就先回了,改日再来看你们。”
“不用了。”顾淮起身,朝着大门口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姿势,“夏国主、夏国母请吧!”
日暮西斜,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天边的白云朵朵。
整个堂屋所有的人都沉默着,气氛压抑沉闷,谁都没有说话。
“我去看看妹妹!”终于顾子骞忍不住起身,狠狠地甩了甩衣袖;他素来就是这放浪不羁的性子,哪里能容得旁人这般的气恼;如果不是因为那是夏云枫,是自己父亲的亲爹,他怕是早就忍不住将人给赶出去了,更别说他之前对自己妹妹做的事情。
顾子齐的面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抬起头看了看同样面色沉沉可是却不知道在想写什么的顾淮,坐在旁边虽然非常的慌张可是却努力的保持镇定的苏怡,然后紧握座椅扶手,额头上青筋直冒的顾子楚,他低下头,心头何尝不是千回百转。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他们相比就能避得开的,身在这样的位置,身上留着的血;正如同小妹以往曾经说过的,血浓于水,不管怎样都是斩不断的。他们现在这样的坚持,也不过是想为自家小妹争取一点时间罢了。终有一日,自己的父亲会被逼回去的,不管他想不想。
这个道理顾子齐明白,顾淮同样不会不懂。所以他们都一直沉默着,谁都没有说话;直到门外传来一阵跌跌撞撞又带着急促的脚步声。
“砰——”
原本虚掩的大门被狠狠地推开,众人抬起头却是去而复返的顾子骞,他面色苍白,眉头紧皱,薄唇微微嚅动着,似乎是嗓子眼儿被什么给堵住了般;好久才说出一句话来,“妹妹,不见了!”
“什么?”顾子齐和顾子楚听了这话不约而同的拍案而起,两人四只眼睛就这么紧紧地盯着顾子骞,眼底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子骞,你说什么?”
顾子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给打击到了,他神色非常的慌张,四肢都有些乏力,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跌撞撞地从后院跑过来的,“妹妹,妹妹不见了。”
“可去其他地方找过了?”顾子齐眉头紧皱,不过到底是大哥,又在官场上历练许久,面对事情的时候还是要镇定些的。
顾子骞薄唇微微嚅动,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别开脸看了看天色,心都已经悬到了嗓子眼儿,“都已经找过了,半夏和贞娘都已经快将整个院子都翻过来了。都没有妹妹的踪影……”他说话的声音已经不复平时的清明带着点儿气声又染上了浓浓的沙哑,他眼眶酸涩,红红的。
“汐儿身子不好不是应该卧床休养吗?”苏怡也是急了,自己的这几个儿子从来都是从容不迫的,什么时候见过顾子骞这种模样。
“大哥,你说会不会是夏云枫……”顾子楚虽然是战场上下来的,性子也直来直去;不过对于战场上绑架人质的事情见得倒是不少。此刻,心里不由得有些怀疑,难道是夏云枫怕自己说服不了他们,所以让人带走了妹妹,以此做要挟?
顾淮却是摇了摇头,“夏国主不像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爹你别忘了,当初妹妹累死累活的在琳琅阁研制解药的时候,他在做什么?”虽然说一直以来夏云枫都是坚定不移的站在他们这边,淡此时此刻他们早已经被顾瑾汐失踪的消息给冲昏了头,哪里还能记得这么多,人在愤怒的时候记得的事情大都是负面的。
顾淮仍旧坚定地摇了摇头,倒不是对夏云枫的信任,而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夏云枫真的想要逼他们就范,完全用不着这样见不得光的方式。
“或许小妹只是出门散心,这件事情你们先不要声张,暗地里寻找就是。”顾子齐眉头紧皱;今天他们所有的人都在前院,因为顾瑾汐身子不好所以没有叫她出来见客,可是偏偏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说到这里,他的面色沉了沉。其实他心里还有句话没有说出来,夏云枫的确不可能会绑架顾瑾汐,怕就怕,就怕小妹是自己要离开的,如果是那样,他们想要找到,怕是难了。只是,任是他如何也想不到,她为什么要离开,“今天前门和两个侧门都有重兵把守,如果妹妹离开不可能没有丝毫动静,只有平时下人采买出入的后门,去把今日守门的婆子找来。”
屋内所有的人都带着浓浓的不解。
顾子骞眉头紧皱,低下头眼神似乎有些闪烁,“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汐儿从来都懂事,她身子不好,不可能会自己离开的。子齐你是不是想错了?”连带着苏怡脸上都带着几分不敢置信,毕竟顾瑾汐肚子里怀着的可是秦睿的骨肉,以她对秦睿的感情不可能会以身犯险的。
顾子齐却是低下头嘴角微微勾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妹妹不是自愿离开,以贞娘和半夏的警惕不可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说到这里,他视线轻轻地凝着顾子骞,眼神闪了闪,眉头紧皱,“对了子骞,今儿怎么没有看到莫言?”
“莫言?”顾子骞也似才回过神来般,轻轻地摇了摇头;抬头看向顾子齐,“大哥,难道你怀疑他?不,不行,我去找他!”
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跨出去,就迎面碰上来面色难看的叶贞娘,很显然她刚才虽然没有听到全部的对话也将顾子骞的话给听得个*不离十,所以直接就朝着顾子骞道,“三少爷不用找了。”
“嗯?”屋子里所有的人脸上都带着浓浓的不解,尤其是顾子骞,原本就难看的面色此刻更是难看到了极致,就这静静地盯着叶贞娘,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头,额头上青筋若隐若现;面色也早已经是难看到了极致,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叶贞娘对顾瑾汐的忠心,怕是现在早就已经将叶贞娘给轰出去了,“贞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叶贞娘此刻只觉得自己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如果不是因为今天阿岸刚好有书信传过来,自己走开了下,偏偏半夏又一直窝在厨房研究怎样才能让顾瑾汐多吃两口饭菜,也不至于让莫言钻了空子,她低下头深吸口气,“小姐平日里常穿的衣衫和用惯的银针都不见了;莫公子也不见了。刚才贞娘已经问过守门的婆子,如果不出意外,小姐和莫公子应该是乔装成平日给我们府上送蔬菜和柴禾的农家夫妻离开的。”
“不可能!”顾子楚面色同样是难看到了极致,他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妹妹为什么要离开?就算离开,她也不可能这么悄无声息的。”
顾子骞却不这么想,他对顾瑾汐非常的了解,对莫言同样非常的了解;如果是顾瑾汐要求的,怕是莫言定然不会拒绝顾瑾汐,“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个时辰之前。”叶贞娘闭上眼深吸口气,身子微微颤抖着。
“汐儿身怀有孕,他们不会走得太远,阿淮,子齐,你们快去将汐儿找回来。”苏怡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都在不断的颤抖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离开,难道他们一家人呆在一起不好吗?
顾子骞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算算脚程,他们怕是早已经离开了容城,天大地大,以妹妹的性格,既然打定主意独自离开就绝对不会让我们轻易找到。”
“可,可是……”眼瞧着苏怡的泪就要落下来;站在旁边的顾淮却是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苏苏,咱们的女儿可不是好欺负的;有莫言那孩子在身边照顾着,你应该放心的。”怕就怕那几家人不肯放过她,以前在顾府还好,那些人就算再嚣张碍着顾淮的身份,碍着夏云枫的态度总不敢光明正大的打上门来,可现在汐儿只身在外,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怕是……只是有些话当着苏怡的面却是不太好说;不过好在顾家兄弟三人都明白,接到顾淮担忧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顾子齐不着痕迹地吐出口浊气,抬手轻轻地拍慰着苏怡,“娘您放心吧,妹妹不是不知事的性子。她既然选择离开自然有她离开的理由,而且有莫公子照顾着,想来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就是,时辰不早了,如果待会儿子安醒来看不到您,怕是又该哭闹了。”顾子骞也在旁边帮腔。
“……”苏怡低下头双唇紧抿,眉头紧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偏偏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说起顾子安,她也只能顺从的离开;顾淮担心她乱想,只给自己的三个儿子使了眼色,然后直接就追着苏怡的背影离开。
整个房间又只剩下兄弟三人。
“现在可是非常时期,就算莫言功夫再好,可双拳难敌四手,如果妹妹只身离开的消息被那些人知道……”顾子齐心里不禁有些忧虑,不说其他,战家一脉就必然是不会放过顾瑾汐的。
顾子楚此刻也心乱如麻,抬手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我立刻去找妹妹。”
“找,你拿什么找?哼,只怕你还没有动静,妹妹离开的消息就已经泄露了。”顾子骞没好气地瞪了顾子楚一眼,垂下眼睑,“我们在容城的根基尚浅,不过今天夏国主和夏国母来访,所有的人都退避三舍,妹妹大抵也是瞅准了这个机会。以现在的情况,我们根本不宜有太大的动作。”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什么也不做了不成?”顾子楚的面色也很是难看,毕竟是自己的宝贝妹妹。
顾子齐斜睨了顾子楚一眼,低下头,冷冷地吐出四个字,“静观其变!”
“不过说到找人,楚家主倒是个很好的人选。传闻没有他们打探不到的消息,更何况以楚家主对妹妹的在乎,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顾子骞低下头,双唇微微嚅动着,“以妹妹对秦睿的担心,我们可以派人往凉都的方向找找,左右我们是从凉都来的,蘅芜商会的人也会暗中留意的。”
顾子齐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你们以为小妹是傻的吗?你们都能想到的事情难道她想不到?既然她打定了主意悄无声息的离开,你们就不要白费力气了。”
“那大哥你的意思是?”顾子骞有些不解。
“小妹是我们顾家的软肋,如今她离开了正好,咱们就可以大刀阔斧的动作了。”顾子齐嘴角微微勾着,染着几分轻言浅笑,隐隐的倒是与顾瑾汐有几分相似,视线扫过两个若有所思似乎还带着几分气愤的弟弟,低下头淡淡道,“就算我不说想必你们也能够想到,我们顾家,不可能永远这样的。”
有些事情不是他们想不想,愿不愿意的问题。只要他们身上流着夏氏皇族的血,不管他们想不想争,想不想要那个位置,那些想要上位的人都会将他们当做是威胁,当做是绊脚石。所以,他们早晚都会回归到夏氏皇族,这点毋庸置疑。
顾子楚和顾子骞低下头,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不过却都没有质疑这一点。他们都不笨,这些问题自然不会想不到的,他们现在所做的也不过是在争取,也表明自己的立场罢了。
“莫言的身份非同寻常,这点想必子骞比我们都要明白。有他在,就算那些人想动小妹也未必能成。”顾子齐低下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等过一阵,小妹想通了自然就会回来的。那我们又何苦要做无用功;与其将眼光放在小妹的身上,不如看看我们现在的处境。真正的在夏凉站稳脚跟,待小妹回来的时候,让她过上无忧无路的生活不是更好?”
不得不说,顾子齐就是顾子齐,就算心里同样担忧顾瑾汐的离开,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将利弊分析得十分的透彻。现在顾瑾汐离开了,他们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这个时候大刀阔斧的动作,彻彻底底的将夏凉国掌握在他们的手中,到时候就算自己的妹妹回来了,又有谁胆敢说她半句不是?这天下,本就是实力为尊,权势、地位,只要你站得足够的高,权利足够的大时,所有的污点也都被自动掩盖了。成王败寇,不就是很好的例子。
听到顾子齐的话,顾子骞低下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话虽然这么说,可夏凉国各大家族盘踞,岂是我们想掌控就能掌控得了的。更何况,如果咱们一旦开始动作,那些人试探起来,涉及妹妹的行踪,到时候……”
“小妹身为夏凉公主,咱们只道是她为夏国母研制解药伤了身子,深居宫闱养身又有谁胆敢说半句不是?”顾子齐嘴角微微扬起,看向顾子骞,“不过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将妹妹离开的消息封锁下来。”说到这里,他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杀意。
“好,这件事情我去做。”顾子楚是战场上的修罗,杀人灭口这种事情,最适合他。
“不过子骞,你可以让蘅芜商会的人随时警惕着,另外楚家主那里怕是瞒不过去,可以照实说。”顾子齐低下头,嘴角微微勾着,虽然说不去刻意寻找,但顾瑾汐一个孕妇,莫言虽然心思细腻但毕竟是男子;如果将来他们两个离开的消息传到凉都,也不知道会掀起怎样的风浪。希望秦睿,别让自己失望才是!毕竟,男女大防,以自家小妹这般动作如果是传了出去,怕是也会被传做是私奔的,这放在任何男人身上怕是都不会接受,但自己的妹妹自己了解,她与莫言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瓜葛。
远在万里之外的凉都。
杨帆和秦岚好不容易将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宗人府。
“皇上,您今儿过来,该不会只为了陪我们这群老不死的唠嗑吧。”身着藏青色长袍挺着将军肚的老者满面红光,一双小眼睛半眯着,泛着若有似无的精光。
秦岚心里七上八下的,眼角始终挂着那摆放着宗室玉碟的房间门口,脸上的笑意似乎都带着几分不自在,“安老,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朕今儿过来就是来看看,前些时候,工部有人上奏折说宗人府已经近百年没有休整,是不是要翻新一下;刚好江南上贡了今年的明前龙井,所以就顺道给你们送些过来。”
“多谢皇上关切,宗人府虽然近百年没有翻新但还是非常结实。皇上如今刚登大位,国库也正是空虚的时候,这翻新就不必了。”被唤作安老的人捻了捻自己的八字小胡须。
“哐当——”
突然,内殿传来一声脆响。
安老猛的起身,面色难看,可到底是顾着秦岚在场没有说什么,不过却是躬身朝着秦岚告罪,“皇上,这内殿有异,老臣先去看看。”
“……”秦岚也听到了那声音,心里同样是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这杨帆怎么搞的,不是让他小心再小心了吗?想到这里,他脸上带着点点淡笑,似乎满不在乎的道,“安老是不是太小心了,这宗人府可是守卫森严,历来从来没有出过任何事故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安老飞快地抬起头看了秦岚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要知道,他们虽然也出身秦氏皇族但自从被选为族老掌管宗人府开始,就已经脱离了皇族成为了独立的存在,便是皇帝对他们也要敬之三分的;这皇家的玉碟可是关乎皇家血脉的大事,绝对不容马虎。更何况,今天秦岚来得也太蹊跷了些,越想,他越觉得心头不安,就越想要进去看看。
看到秦安这副模样,秦岚再阻止怕是就有些此地无银了,他垂下眼睑,脸上的笑意淡淡的,“既然安老放心不下,那就去看看吧。朕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皇家玉碟究竟是怎么管理的,安老不介意让朕一起进去瞧瞧吧?”
“自然不介意,皇上请!”秦安朝着秦岚做了个请的姿势。
内殿,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家主子爷的皇家玉碟的杨帆心里激动,赶紧将造就准备好的朱砂和陈右拿出来,沾了朱砂准备在玉碟上刻字的时候竟然将那桌子上的盒子给碰到了地上发出“哐当”的一声脆响,顿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尤其是听到外面的动静,更是,赶紧提笔,运起内劲,模仿自家主子爷的笔记,将顾瑾汐的名字刻上去,可是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写完,就听到一阵略微带着急促的脚步声,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也根本顾不得其他,将朱砂和玉碟抱起来直接就躲到了桌案下面,好不容易才将那顾瑾汐的名字写完了,大门打开。
“安老,朕就说是你太小心了,你看看,根本什么都没有。”秦岚脸上的笑意淡淡的,心里则是大松了口气的感觉。
秦安始终有些担心,朝着杨帆藏身的桌案后走了两步,有看了看那墙壁上镶嵌的类似盒子模样的东西,上面贴着的标签,里面盛着的都是不同的皇家玉碟。
顺着秦安的防线,秦岚举目四望,不其然竟然在那角落处看到了一片天青色的衣角,顿时两只眼睛都瞪圆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心里暗自嘀咕着,这杨帆到底在做什么;如果这件事情穿帮了,到时候遭殃的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自己的九皇叔如果知道自己打他皇家玉碟的主意,光是想想他就觉得自己的头皮阵阵发麻。
“嗯。”秦安似乎并没有发现杨帆的所在,只是上前将几个之前杨帆打开了还没有来得及关回去的盒子推回去,站在桌案的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只是心里却是沉了沉,“也不知道是谁,打开了竟然不关回去,这皇家玉碟可是关乎皇家血脉,绝对不容有失的。”
“兴许是哪位皇叔忘记了。”秦岚抬手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头。
“不行,这件事情我必须好好的说道说道,不然到时候如果玉碟出了什么差错,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秦安从来都是这个执拗的脾气,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被选作宗人府的族老了;当他检查完将抽屉一一关回去了之后,突然视线落在,之前那个被杨帆碰到地上的盒子上。
秦岚和杨帆的视线同时都落了过去,两个人都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