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许久。
看着夏云枫的脸上面无表情,他只是淡淡的笑着却并不说话的模样,秦栾的心越来越沉,越来越凉,心里甚至不由得有些懊恼,如果刚才自己大度一点直接退一步,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如今夏凉国的国力虽然名义上说是跟西楚旗鼓相当,但别忘了夏凉国内还有个大名鼎鼎的楚家,如果楚家出手,西楚必败无疑。如果夏云枫想要夺他们秦氏皇族手上两块钥匙残片并不是不可能,再联想到刚才夏云枫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他可就成了秦氏皇族的千古罪人了。与其最后一点儿好处都不得还不得不赔上秦氏一族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还不与各退一步,两国皇室手中的钥匙残片加在一起兴许还能找到点儿其他的线索也未可知。
高手对决,从来都是谁先动,谁就输了。而两国谈判,自然谁先开口谁就落了下风,无关其他,底气而已。别看现在两人所在的地方是西楚的地盘甚至是西楚的皇宫之中,但如果真的要说起来,夏云枫的底气比起秦栾来说不知道要足多少倍。
秦栾终于忍不住了,“关于元帝宝藏的事情。”说着他垂下眼睑,掩去眸底的急切和担忧,“难道夏国主就不想找到宝藏的秘密?”
“嗯哼。”夏云枫只轻轻地冷哼了一声,看着秦栾。直到现在他才总算是正眼看了秦栾一眼,能够如此快速的分清楚得失利弊,到底还不是太差劲。
“夏国主坐下说。”秦栾并没有起身,只是做了个请的姿势。
夏云枫既然会因为江湖上那元帝宝藏的传言只身前来西楚,自然不会因为一时之气,淡笑着坐回了软榻上,看着坐在对面的秦栾,“楚皇既然要谈就拿点诚意出来。”
“一码归一码,惜柔公主的事情涉嫌太广,就算朕有心也无力。想必这一点夏国主也深有体会。”纵然是皇上,看似手握权柄掌天下人生杀大权,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坐上那个位置之后有多少的无可奈何。
夏云枫点点头,他此来本也不是专程为了夏惜柔而言,只是怔怔地看着秦栾。
“夏氏皇族既然也在寻找元帝宝藏,不如……咱们联手如何?”秦栾思索许久,这样的做法已经是他现在能够想出来最好的办法了。强强联手,打开宝藏的几率又大了几分。
夏云枫本来也有此意,只是既然秦栾主动提出来了他万万没有轻易答应的道理,至少得争取一点有利自己的条件,“如果寻到,那如何分配?”说着,看着对面面带难色的秦栾,“难道楚皇还想五五分成不成?”
“……”秦栾闻言,眉宇微微颦蹙着,不解地看向夏云枫,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宝藏的一半已经是他能够接受的最大限度了,再多,那他可就接受不了了。
夏云枫嘴角斜勾,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现在元帝宝藏的传闻在整个江湖闹得沸沸扬扬,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难道楚皇以为这么大一笔财富,那些江湖人士不会动心?”看着秦栾的面色微变,他顿了下接着道,“别以为那些江湖人士都是散兵游勇,在一致对外,尤其是对抗朝廷的时候,他们可是比谁都要团结的。”更何况那些人多得是内家高手,以一当十,一旦全部团结起来,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军队可以抵挡的。
“那依夏国主而言……”秦栾压低嗓音,眉宇微微颦蹙着。
“既然元帝宝藏已经不是秘密,那何不广放消息,最后寻到宝藏凭手中钥匙残片的数量分成如何?”夏云枫在来之前早就已经想好了,元帝宝藏的东西千千万万,他并不贪心,只需要得到一小份就足够了;太多,也未必能够保得住。
秦栾闻言,薄唇微微抿了抿沉默了。现在的秦氏皇族手中只有两枚钥匙残片,如果是凭这个分成,得到的虽然不少却也不多。
“钥匙残片数量不知几何,一旦这个消息放出,那些有钥匙残片的家族必然会蠢蠢欲动,总比咱们现在这样大海捞针来得强。”夏云枫看着秦栾,再次开口道。
“……”秦栾沉默了好久才点了点头,“也行,不过钥匙残片的数量,如何取得,咱们各凭本事,谁都不许在背后放冷箭!”
夏云枫点点头,“既然是盟友,这是自然的。”
“口说无凭,歃血为证。”秦栾眼尾轻挑,干脆利落。
“请!”夏云枫也不含糊,茜月公主早已经非常有眼力价地取了两个茶杯,到了白水;夏凉国风开放,随身都带着的精致小匕首交给夏云枫。
“此处无酒,咱们就以水相代了!”
夏云枫同样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着直接拔出匕首,左手两只划破,血液飞溅直接落在两个茶杯中;秦栾见状,只觉得自己心尖尖都在疼痛,可偏偏是自己提出来的,不得不硬着头皮学着夏云枫的模样在两个茶杯中都各滴了一滴血,然后端起其中一杯举向夏云枫,“夏国主,请!”
“请!”夏云枫嘴角微勾,只是在茶杯端起来的瞬间,猛然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原本只有两滴血液的清水中,又多了另外一滴鲜红的血迹,那滴血迹太过明显,夏云枫的眸不懂生涩地往正对面的主梁上瞟了眼儿,清楚地看到在角落处一个黑色的衣角;垂眸刚想说点儿什么,可是在看到那杯中那刚从天儿降的血液竟然跟自己的那滴血液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时,顿时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上。
茜月公主看着正在当场的父王,顿时有些着急,“父王,父王!”
“啊?”夏云枫刚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却只看到面带焦急的夏茜月和面带疑惑的秦栾;他抬起头抱歉一笑,“刚才突然想到点儿其他事情,请!”说着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以此代表彼此血液相融,不得反悔的意思。
秦栾见状,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是沉了下来,此刻哈哈大笑着,“本来还有点话想对夏国主说说,不过现在时辰不早了,咱们改日再聊如何?”
“也好,我也有些乏了。”夏云枫此刻哪里还有心思跟秦栾谈什么元帝宝藏,宝藏再好也是死物,现在他满心满眼都在刚才所看到的那从天而降的那滴血上,难道这就是上天给他的提示,在他以为自己的皇儿再也找不到的时候,就这么突如其来的。
可猛然像是想到什么,他薄唇微微抿着,眉宇间又透着一抹担忧,这里可是西楚的皇宫,他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去楚皇的寝宫做什么?这些年他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难道是……刺客?
其实也不怪他多想,这么晚了身穿夜行衣出现在皇宫中的人,身为帝王第一反应肯定是刺客。
似乎是觉察到了自己父王的不对,茜月公主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父王,您……没事吧?”
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是担心;夏云枫闭上眼深吸口气,转头看着面带担忧的茜月,刚走到暗处时,身子顿了下嘱咐茜月,“你先回驿站,父王还有点儿事,去去就回!”
“不,父王,您……”茜月公主心里着急,刚想开口,可夏云枫已经足尖轻点,朝着承乾殿的方向飞快地掠过去,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还没有找回来就丧生在了西楚皇宫守卫的剑下,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茜月公主见状,只能瘪瘪嘴。
“公主,国主素来有分寸,想必是有要紧事,咱们还是先回驿站吧。”开口的是夏云枫的贴身侍卫夜歌;平日里寸步不离地跟在夏云枫的身边,地位堪比夏凉皇宫的太监总管。
茜月公主点点头,“也好。”
潜伏在承乾殿主梁上的顾淮瞧着夏云枫、茜月公主一行终于离开,秦栾唤了杜长海近来,心情似乎不错,朝他嘱咐了几句什么,他这才大松了口气,微微动了动因为蜷缩而酸麻的身子,匍匐着,揭开头顶的瓦片,动作极快,强忍着小腹传来撕扯的疼痛,飞快地从承乾殿中出来,躺在房顶上甚至没有力气将瓦片给盖回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手轻轻地陇上小腹,触手尽是湿热,血已经将衣衫给浸透了,不用想也知道,小腹的伤口定然已经全部撕扯开了,想到顾瑾汐知道后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却只是苦涩的笑,现在那丫头昏迷着,哪里还能看到。他闭上眼深吸口气,透过解开的窗户往下,几名太监抬着一床被子裹着的飞快地放到龙床上,皇帝也已经沐浴更衣完毕,看着床上的人儿,双眼都放着光,只是在走到某个地方的时候,猛然一滴液体落到他的额前,抬手一抹,尽是鲜红。抬头往上,诺大的窟窿,秦栾顿时面色大怒,“来人呐,有刺客!”
“有刺客!”顿时整个承乾殿乃至皇宫都陷入了沸腾,顾淮无力地躺在承乾殿的房顶上,嘴角微勾,带着一丝苦涩,以他现在的情况想要逃脱太难了,还不如彻彻底底的死了省得拖累妻儿。
他闭上眼深吸口气,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无论如何都不能被秦栾的人抓住。如果真的落到那个人的手上,以他对顾谢两家的忌惮,到时候就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能够快速恢复人的体力,只是药效过后,整个人会彻彻底底的虚脱甚至不能动弹,以他现在的情况,怕是会直接死去也未可知,可是他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了。
“抓刺客,抓刺客!”原本就灯火通明的皇宫,此刻被照耀得宛若白昼。
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火把,整个承乾殿被团团包围了起来,御林军,护卫,层层叠叠。顾淮闭上眼深吸口气,抬手刚想服下药丸却猛然被人抓住手,他心里一惊刚想反抗却听到那个人压低嗓音在他耳畔,“别挣扎,跟我走。”
“……”几乎是瞬间顾淮就听出来了这个声音的主人,夏凉国主夏云枫,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他帮自己是为了什么,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口,整个人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当顾淮再次醒来,身上的伤口已经被重新整理包扎过了,连身上的衣衫都已经换过,屋子非常的陌生,可是进进出出的人他却是认识的,茜月公主的贴身侍婢秋若,可是坐在床榻不远处,面色慈祥却透着端严的男子,夏云枫,是了,昨夜是他救了自己。
强撑着身子起来,顾淮眉宇微微颦蹙着,自己昨天彻夜未归,如果被苏苏发现是该担心了,不行他得尽快赶回去,想着就要下床,却惊动了刚才手中撑着俯首眯会儿的夏云枫,在看到顾淮的时候,赶紧过来,面带关切,“你感觉怎么样了?”
“……多谢夏国主救命之恩。”顾淮朝夏云枫拱了拱手,“时辰不早了,顾淮该回去了。”
“可是你身上的伤?”夏云枫眉宇微微颦蹙着,眼底带着点点不赞同。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儿小伤不碍事的。”顾淮只是淡淡一笑,经过彻夜休养,夏云枫又是不计成本的让人给他治伤,此刻顾淮的精神头不错,“国主救命之恩,顾淮感激在心,但咱们各为其主,有些事情……”
“我明白。”夏云枫深深地凝着顾淮的眉眼,甚至连眼底都放着光,自己的儿子,这就是自己的儿子,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儿子了;只是任他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就是他,顾国公的独苗顾淮。
顾淮离开之后,看着坐在椅子上,眼眶盈着热泪的夏云枫,茜月公主眉宇微微颦蹙着,撅着嘴,“父王您为什么要救他?”对顾淮,茜月公主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好像有股没由来的亲近,可这种亲近又带着几分排斥。还有如果不是因为顾瑾汐,夏凉国又怎么会遇上这么多的糟心事,自己在国内的威严又怎么会受到怀疑,父王又怎么会以身犯险,只身前来。
只是夏云枫此刻却没有心思去猜测茜月公主的想法,他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和感激。
“国主,您累了,先回房休息吧。来日方长。”夜歌低下头,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