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外头响起,也打消了他再试一遍的念头,回头一望,便见脸色苍白的赵夫人扶着青芍的手走了进来,他连忙迎上前去,“娘,您怎不多歇息一会儿?这里有孩儿在呢。”
“瀚霆如今这般模样,你让娘如何能安心歇息?”赵夫人呜咽着道。
“瀚楠,你告诉娘,你弟弟身上的伤,确是那名黑衣人所伤?若果真是他所伤,瀚霆为何竟会有生无可恋这般、这般……”半晌后,赵夫人轻抚着次子的脸庞,语气带着些许冷厉。
赵瀚楠心口一突,暗道不好。
他就知道母亲听了大夫那番‘不愿醒来’之话后,早晚有一日会生出疑心,哪怕他事后已经千叮万嘱让大夫切莫再提,可依旧于事无补。
胞弟受伤那一日,妻子杨佩芝惶惶不安的神情落入他的眼中,便使他生出了怀疑。只可惜当他问起时,杨佩芝却或是左顾言他,又或是吱吱唔唔搪塞过去,总是不肯直言相告。
身为她的枕边人,他又岂会不清楚自己的妻子是个怎样的人,能让她这般异常,却又要隐瞒着自己,此事必定极为重要,并且或多或少与他有关,稍一联想胞弟的受伤,以及乔家小姐的昏迷,他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为着此事,他还专门去寻了第一个发现赵瀚霆受伤的葛昆,恩威并重,终是使得葛昆从实招来。听到胞弟重伤后仍不忘叮嘱下属抹去乔英淇的一切痕迹,他又气又恨又是难过,本是打算亲自到乔家去问个清楚,可葛昆却跪地恳求,只道这一切是二公子的吩咐,也是他的心愿。
想到同样在为乔英淇打掩护的妻子杨佩芝,又忆起弟弟对乔英淇的一番深情,他终是长叹一声,不得不同样加入了掩护的行列,将一切推给了那名死去的黑衣男子。
如今赵夫人突然问起,不得不说,确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母亲虽是女流之辈,但却非愚蠢之人,只怕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了想法。
看在将军府与赵府的情谊上,她或许可能会宽恕伤她儿子之人,可却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杀了她的儿子之人!
“娘,瀚霆身……”赵瀚楠硬着头皮应付,一语未了,却突然听青芍惊喜的叫声,“夫人,夫人,您看,您快看,二公子、二公子动了。”
赵夫人一听,再无暇理会他,倏地转过身去,压着呯呯直跳的心房,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在赵瀚霆的脸上……
***
赵瀚霆的苏醒,一洗这些日子赵府的阴沉,赵夫人更是将府里诸事直接扔给儿媳妇杨佩芝,每日一心一意地照顾着儿子。
这日,见天色已不早,赵夫人细细地叮嘱了赵瀚霆几句,又吩咐葛昆好生侍候,这才带着青芍离开。
直到关门声响起,赵瀚霆缓缓抬手,轻轻地按在伤口处。一阵痛楚袭来,他原本便有些苍白的脸色又再白了几分。
“二公子,这……”葛昆见状大惊,忙上前阻止,话音未落,便见赵瀚霆起身,扯过架子上的衣裳动作迟缓地要穿上。
“更衣!”他又是一惊,还来不及询问,赵瀚霆淡淡的吩咐便已落下。
“二公子,您身上还有伤,得好生歇息,加上如今天色……”见他这副分明是想要外出的模样,葛昆头疼不已。
“更衣!”这一回,却已是含了些许不悦。
葛昆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再劝也无用,只能盼着主子不会走得太远,还有便是,夫人及府里众人不会发现,否则,他只怕会被夫人揭下一层皮来。
而另一边,乔英淇应柳祥均之邀,与他在城外离柳宅不远的林间相见。
自那一日后,这还是她头一回见柳祥均,见往日如暖阳一般温厚男子,如今却如换了一个人一般,她不禁心口一痛,“你……”
突然伸过来的健臂,用力将她扯落一个宽厚的怀抱,她怔了怔,片刻之后,缓缓地抬起双手,环住了他的腰身。抱着她的男子似是僵了僵,随即搂得她更紧,片刻之后,有温热的水滴滴落她领子里。
她沉默地轻轻抚着他的背脊,任由他发泄内心的悲戚。云氏早已入土为安,柳宅如今只剩他一人,看着屋内熟悉的一幕幕,忆起逝去的慈母,怎不令人心伤!
良久,她的耳畔响起男子沙哑低沉的声音,“……英淇,对不住,我要离开了。”
乔英淇一怔,想要推开他问个究竟,哪想到对方却将她抱得更紧,她不得已,只能任由着抱着自己,“离开?你要去哪?”
“去我应该去的地方,为我娘讨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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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此处风大,还是回去吧!”葛昆望望前方相拥的两人,又看看脸色越来越白的主子,终忍不住劝道。
赵瀚霆却不理会他,目光仍是紧紧地锁在被柳祥均搂在怀中的乔英淇身上,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及衣袂拂动的细响声,他茫然地望着,心里空落落得难受,却又有一丝异样的释然。
梦里前尘事,他终于明白,今生他唯一为她做的,便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