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妩觉得童言有点不对劲。
两人在病房相处短短几个小时,她就察觉到他的眉头有意无意皱了好几十次,每一次都皱得宁妩心惊胆颤,生怕自己又有哪里没注意得罪了他。
可他最后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抿着唇安静地替她将病房收拾得井井有条。
宁妩松了口气,暗道自己日子越过越好,胆子却越来越小了。
放松点,不要怂!他不敢吃了我的!
她在心中吼。
不过还真是感慨啊,曾经在她面前动不动就脸红,一句话都要结巴无数次的少年,竟然都已经长得这般如花似玉了——童言给她窗台上的兰花浇水的时候,宁妩趴在小桌子上,手撑着下巴看他,一声声百无聊赖叫着他的名字,习惯性把尾音拖得老长老长。
“干什么?”
童言烦不胜烦,停了浇花的动作,转过身来瞧着她。
“也没什么。”宁妩笑眯眯用手背遮了遮窗口的阳光,叹口气,“就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我好像从来都没有仔细观察过你,一晃神你都就已经变这样了。”
什么叫“都变这样了”?
童言黑了黑脸,懒得理她,走过去开始收拾桌子。
“你那个一说话就舌头打结的毛病究竟是怎么好的?”宁妩好奇地问。
“总会好的。”童言头都没抬,手上动作利落,“这世上没那么多绝症,有心的话,很多病都能好的。”
宁妩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蛮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巴,不知怎的就有点心虚。
“还坐着干什么?都快中午了。”童言轻踢了踢她套着拖鞋的脚,皱着眉催促,“起来换身衣服,办理了出院手续一起去看房子,我已经替你联系好了。”
“出院?”宁妩苦着脸,有点不情愿,“伤筋动骨一百天,我浑身还疼着呢,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惨,每天还要接受心理治疗——”
童言冷着脸,就这样盯着她。
宁妩渐渐说不下去了,耷拉着脑袋哼唧几声,“出院就出院,换就换,我又没说不去,瞪眼干什么呀,就是凶……”
她也真是不害臊,这里是特级vip病房,有专门的更衣间她偏不去,完全无视自己面前的是个大男人,噔噔转身从柜子里取了条白裙子,赌气似的,就开始背对着他脱衣服,也不知是不是动作太大了扯到了身上的伤口,她发出了隐约嘶嘶的呼疼声。
童言起初见她脱衣服,原本是不自在地别了别眼,可听到她呼疼,就忍不住转过了身来,就正好看见,那一片洁白莹莹的玉背上,数条刺目的青紫淤痕,还有那后腰腰窝处,明显被利器划过的伤痕,现在已经逐渐结痂,她刚才应该就是衣角刮到了伤口。
童言紧了紧捏着的拳头,眼眸都被逼得泛红,暗恨让那几个王八蛋死得太便宜。
他知道这些伤绝不是她刻意伪造的。
这女人最怕疼了,给她一万个胆子,她也不敢朝自己身上动刀子——童言现在才恍然意识到,被绑架之后,她面对的是好几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究竟要历尽怎样的艰难,她才能脱身;如果不是被逼负了极意难平,她怎么会想要往自己遍体鳞伤的身上再雪上加霜,就为了陷害林安娜?
人心的天平最靠不住,一旦倾斜了,偏心得可怕。
童言向来都在有意无意地偏心于宁妩,尽管他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
“小言,帮帮忙,”宁妩突然侧过脸叫他,裙子已经套在了身上。
“怎么了?”童言小不耐烦地走过去。
“替我把裙子往下扯一点,我好像胖了点,扯不下去了都。”
“就你事多。”低骂了一句,童言欠着腰,将她卡在腰间的裙子往下扯。
“唉唉你轻点呀,叫你扯下去点不是要你撕啊。”
“我这不是在扯嘛!”
“那你别那么用力呀,扯坏了怎么办——”宁妩不满地嘀咕。
“坏了就坏了,一条破裙子。”
童言烦得想打死她,手上动作却不由自主放轻了,最终将裙子顺得毫无褶皱。
“拉链拉上来呀,背上的。”宁妩娇声催他。
童言咬着牙,小心翼翼给她拉好拉链,全程没碰到她背上伤口一点半点,额头都憋出汗了。
宁妩又去提了两双鞋出来,问他,“你觉得哪双跟我身上这套比较搭?我觉得是白色的。”
童言看一眼两双鞋子高高的后跟,淡淡地说,“都不好看,换双平底的吧。”
宁妩满脸都是“老子就知道直男的审美靠不住”的失望,怏怏地去重新提了双丑萌平底鞋出来,也不再问他了,自己坐在小凳子上弯腰直接穿,结果才刚一动作,手上丑鞋子就被另一双手接了过去。
宁妩微愣。
童言看都没看她一眼,蹲着身将鞋子往她脚上套,很快就熟练地穿好了一只脚。
“另一只,”童言将她穿好的那只脚放下,命令道。
“哦。”宁妩应了一声,乖乖将左脚伸了出去,感觉有些诡异。
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想起了最近遇上沈凡的那一天,那个男人给她穿鞋的时候,可跟童小言半点不一样,沈凡凶得很,恨不能把她脚都揉断的样子,可童小言明明也很凶很可怕的呀,为什么给她穿鞋子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呢,轻手轻脚温柔得像被鬼附身了……
直到穿好鞋,童言一手提包一手牵着她去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宁妩都还在眉头打结想着这件事,然后越想越诡异:按理说,根据她自身常年来对待“新欢”与“旧爱”的原则,她目前应该还处在对新欢的狂热中,高呼着“沈凡*好”才对,怎么会莫名其妙拿他跟童小言对比,还觉得他没童小言好?
这真是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