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嗓音突兀插入谷中,柳牵情眉头一跳,笑颜微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姬兄,少见了。”
叶曼青注目瞧去,只见一人背负弦琴缓步而来。一袭通裁直坠的雪青色素袍清雅入目,对襟袖口却都绣着怒放的山茶花,花色粉中带白,怡然铺在缎面上。那人头顶扎着逍遥巾,刘海散在额前,发下细眉轻扬,清眸湛湛。秀挺鼻梁下红唇带笑,下巴如玉般光洁莹润。但见他行走间袍袖翻飞,端的是潇洒恣意,相貌说不上俊秀英挺,更比不上柳牵情绝世魅惑之容。这倒并不是说此人容貌寻常,单单观他五官,按说也该是秀丽之姿,只是那等从容随性的气度,竟让那原本秀气的面容透出一股非男非女、不似凡人的气息。相比之下,柳牵情却反倒多沾了些红尘味儿,他二人一者气度逍遥若仙,一者姿容超凡脱俗,却是风采相宜,各有千秋。
听见柳牵情之言,那人哂然一笑:“柳兄似是不愿见到在下?”
“姬兄说笑了,请。”
这由石块临时搭成的石桌只有两座,柳牵情和叶曼青一人一端坐定,却是再无位置。柳牵情口中说请,却是动也不动,嘴角含笑看对方反应。叶曼青还在踌躇着是否要借口让座顺便离开时,柳牵情凤眸扫过,淡淡道:“茶水凉了,在下再为姑娘添一杯。”叶曼青一滞,只能默默坐着。
那人已走到桌前,笑意悠然,清眸却蓦地一凝。只听“铮”一声弦响,叶曼青只觉身前石桌一震,靠外的一侧忽地从中裂开,断开的一端重重砸在地上。那人一撩长袍坐下,笑看向柳牵情:“柳兄,添茶。”
柳牵情笑容凝了一凝,依言另取了一个杯子注满茶水,口中说道:“乡野粗茶,姬兄莫要嫌弃。”嘴上这般客气,手上可不容情。那人刚要伸手来端茶杯,他突然屈指一弹,那杯子顿时飞射而出,直冲那人面容而去。
“柳兄客气了,如这位姑娘方才所言,味由心生。此情此景——”那人笑意不减,右手腕柔柔一转,瞬间挡在面前,手掌一翻,恰恰抓住茶杯。他便就着那反手的姿势,一倾杯饮尽茶水,方赞道:“果然好茶!”
从那人削石为座到此刻,不过几息之间,这两人谈笑间交手,似敌似友。而柳牵情连番的“刁难”之举,都被那人轻松挡下,柳牵情竟隐隐落了下风。这般修为,便是叶曼青这门外人也暗暗心惊。她本人虽然只懂粗浅的拳脚功夫,但这些日子在青霓山所见所闻,也约莫能辩出各人实力。比如木怀彦虽然极少动手,但他的武功在同辈人中怕是少有人能比肩,便是齐楚谈九如等人比之他也是不及的。而阿默剑法凌厉,和木怀彦大概在伯仲之间。眼前这两人,虽不曾兵刃相向,但以方才所见,其修为却也绝对不低。
那人放下杯子,淡笑道:“柳兄,不为在下引见这位姑娘么?”
柳牵情屈身倚在石壁上,笼笼袍袖:“说起来,在下同姑娘也是只有数面之缘,却还未请教名讳,失礼了。”
“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小女子叶曼青,见过两位先生。”
“姑娘有礼,在下闲云散人姬无道。”
柳牵情懒懒道:“闲云散人,姬兄的悠闲真是让人羡慕。”
“柳兄不也是么?无梦公子醉心山水,累多少人求一次断思解梦而不得。”姬无道执起紫砂壶,为三人各自加满清茶。
叶曼青这时也看明白了,这两人纯粹是没事也要互掐找乐的,当下也不说话,只默默品茶。却见柳牵情缓缓抚着耳下玉环,状似无意道:“说起来,听姑娘口音,像是南方人呢。”
姬无道抬眸:“哦?我倒是不曾听出来。”
他们两双眼睛齐齐扫到叶曼青身上,倒把她看出一身冷汗来:“小女子家住凭、禹二州交界处的山野之中,这是平生第一遭离家,却是不曾到过更南的地方。”
“凭禹交界?可是邕山一带?”
叶曼青没料到柳牵情的反应这么快,只能僵硬地点点头。好在他没有再往下问,却是话题一转:“数年不见,姬兄的修为越发精进了。”
“柳兄过奖了,在下生性惫懒,却是不比柳兄。”
“姬兄何须过谦?”柳牵情缓缓坐直身,眉眼间锋锐之气乍起,“今日正当好,你我二人便来印证一番,如何?”
姬无道放下手中茶杯,慨然一笑:“柳兄有此雅兴,在下怎可拂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