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们主仆俩的身影消失了门后,叶曼青耸耸肩:“走吧,难道还要在这听壁角不成?真是木头!”
木怀彦好脾气地笑笑,看她一眼,笑意越发柔了:“叶姑娘方才……想说什么?”
叶曼青摇摇头:“我是听你那声‘巧’觉着好笑。还真是巧了,我原本是来探望狄大哥的,现在这么一来,倒像是特意来接你的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木怀彦一张白净的脸生生憋成了桃花红,好半晌都没能接下话头来。
叶曼青走了几步觉着奇怪,回头一看,心却是一跳:“你、你怎么这副样子?”
“呃没、没什么……天热,天热……”
这都邻近傍晚了,还在山头上,能热到哪去?想归想,叶曼青还是极为配合地打着手扇扇风:“秋末正是天干物燥的时节,确实有些闷热。”
“叶姑娘说的是……”
两人这般闲聊着,出了琮玉阁,不知不觉晃出了云琅宫。
宫外青山如黛,重重如墨,夕阳余晖似漫天金粉挥洒,漫山遍野都是金灿灿红艳艳的光芒。极目远眺,天际的虹光凝成一抹殷红的云纹,随着光影的变幻渐渐变窄。
“狄大哥的伤怎么样了?”
“狄兄的伤已无大碍,只是伤他之人掌劲绵厚,震了肺腑,不免要多休养十天半个月。”
清风吹动木怀彦额际碎发,衬着那身迎风飘飞青衫衣袖,更显得他身如青竹面若冠玉。叶曼青呆了一呆:“他……他为什么不肯开口说出那人是谁?”
木怀彦微微一笑:“狄兄许是有其他打算。”顿了一顿,似是想起什么,“你近日同应姑娘走得很近?”
“哦……这山上我认识的人不多,她又是狄大哥的红颜知己,就多来往了些。”叶曼青想想又加了一句,“况且,她对我一直很好。”
木怀彦笑意微敛:“唔……若无必要,叶姑娘还是小心为上。毕竟,上回被劫之事还未曾弄分明……”
他这是在提醒她应残秋有问题?叶曼青一怔,却听他又道:“在下说过绝不会让旧事重演……不管姑娘要查探什么,尽可交给在下。千万,莫要独自涉险。”他温和的眼总是清澈明亮,似能映照出人心最温暖的情绪。一贯带着亲和笑意的面容此刻却显得不同往日的肃穆,却反倒让人倍觉心安。
叶曼青忽然有些痛恨起自己的脾性,那些谨小慎微的理由在这样的眼眸下都成了虚伪,连说出口都觉得羞耻。她张张嘴,干巴巴道:“不,我只是、只是想知道她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我……我不知道以前的‘我’经历了什么,要是能找回过去,我也能、也能心安一点。”没错,就是这样,她没有骗他。会被埋葬在那么隐秘的地方,这样的事本身就是个秘密。只怕知道这个身体原本主人死去的人也不多,只要知道了这个身体的过往,她好歹也算是找到了根,至少可以依靠,不,是利用某些人。比如,那个极有可能是她姐姐的应残秋。这就是最真实的叶曼青,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费尽心机,如此丑陋恶心,简直令人作呕……
叶曼青撇开头,避开木怀彦的目光。就像当初,她跟随着他们一路进入中鸿城……就算不是刻意,她也有意无意地攀附在他们身侧。
风轻轻吹动她的刘海,遮住她低垂的眼眸。那些微的凉意,却似绵绵入骨的细针般,一点点渗入肌肤,一直冷到心底。却不防一层暖意忽然遮覆在肩头,瞬间散开那点清寒。
见她看他,木怀彦脸颊微热,眼神却没有丝毫躲闪,按在她肩头的手掌微微用力:“没关系,总会记起来的。就算……就算找不回来也无妨,人之一生,只需今朝明日便已足够。那些过往都已是昨日烟云,总归会消散的。”似是在应和他的话般,天边的那缕金红的云霞缓缓隐入远山之下,夜幕潮水般覆盖了天地山野。
是么?过往真的会如烟云般消散得无影无踪吗?还是说,只是暂时隐藏在黑暗中,变成梦魇时时侵扰呢?
叶曼青一时心头迷茫,只是定定地瞧着木怀彦。木怀彦终归是脸皮薄,放在她肩头的手掌隐隐冒汗,却不知为何,到底没有撤开手撇开脸。半晌,才讷讷道:“叶、叶姑娘,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吧。”
“……好。”
见她转身就走,饶是木怀彦也不由哭笑不得,忙拉住她:“是这边。”
看她听话地转身走在他身侧,他的手指紧了紧,终是没有松开手,就这么牵着她的衣袖一路回到云琅宫。直到她迈入女弟子所在的院落,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还是站在原地未动。许久,才从腰间取出一块刻着“禹”字的鉴牌,注视几息,才叹息着又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