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知道,”骆昭翊语气轻淡,“钓鱼么,等就是了。”
德福闭嘴了。
时间流逝,又不知过了多久。
变故是在正午,西城兵马司一呼而起,而宫里西门未经允许就大开,显然有一部分禁军反了,宫里许多地方乱成一团,昭明殿中的许多官员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有一小部分人心知肚明。
听到动静,骆昭翊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随手扔了手上的鱼竿,“来了。”
“清君侧!清君侧!清君侧……”
震天的喊声由西边宫门而来,越来越近,这速度太快,其他兵马司的人阻拦不及,宫里禁军也是猝不及防,零零散散的人根本堵不住大部队的行进,更何况,领头的那人……是三皇子骆苍!
左右相对视一眼,领着人出了昭明殿。
“三殿下?你不是病了……在府里静养吗?为何,为何……难不成你是要造反?”
隔着一段距离,台阶下,骆苍一马当先,抬头看着众人,抬高声音道:“我先前并非是病,而是中毒!好在福大命大,及时解了毒,可因此,我不得不装疯卖傻休养生息,以防再次被奸人所害!至于为何会中毒……呵,父皇如今不也一直昏迷不醒吗?其中道理,诸位大人莫非想不通吗?”
众人面面相觑,联想昨日淑妃的话,还有皇后太子一直未曾露面……大部分人的心都慢慢沉了下去。
“我并非要造反,而是要从真正心怀不轨的人手里将父皇救出来,清君侧,除奸邪,以正山河!”骆苍说得很是大义凛然,“诸位大人,若是忠心尚在的,尽管过来,日后史书上你们不是叛臣,而是忠义之臣!”
他话音落下,果真有一部分朝臣过去了,那些本就是三皇子一党的人,剩下的,左右相等分量重的却是丝毫未动。
“三殿下,你口口声声意指皇后和太子谋害陛下,可有证据?”左相摸着胡子,摇头叹道:“你说是清君侧,却带兵擅闯宫闱重地,在昭明大殿前动刀动枪,扰乱帝都安宁,致使人心惶惶……此等行为,又跟造反叛军有何不同?老臣劝您一句,还是赶快退出宫吧!”
骆苍冷笑一声,“左相大人自然是偏爱女儿和外孙,母妃于大殿上道出皇后跟太子恶行,结果呢?却被关入冷宫……我若不带兵入宫相逼,只怕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左相还欲开口,忽然顿住了,闭了嘴。
只听一阵掌声响起,有人轻笑的声音传来,“说的好!父皇昏迷还未到两日,三哥已如此神速地要来清君侧,真是‘孝心可嘉’!”
骆苍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这个问题不是没想过,但是他最缺的就是时间,文帝若撑不下去死了,太子便会顺理成章的继位,那时他再起兵可没有那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了。
白影掠过,紫衣飞扬。
众人眼前一晃,大白虎已经驮着骆昭翊立于台阶之上,大殿之前,与底下的骆苍遥遥相对。
平日里懒洋洋的大白虎,这会却是高昂着头颅,尽情展露着矫健的身影,眼中满是盯着猎物的凶狠,蓄势待发,仿佛下一秒就会冲过去撕咬,一声虎啸震天,众多烈马惊慌后退,这才是真正属于百兽之王的气势!
而大景的太子殿下,立于虎上,紫金玉冠,华服加身,哪怕面前是千军万马,姿态与气场亦不弱半分。
“骆昭翊!”骆苍蓦地拔剑指向他,表情狠厉。
骆昭翊看他一眼,声音平淡又安静,缓慢的说:“孤以前很贪玩,总爱爬树上去,有一回踩空了梯子,三哥扑过来当了垫背,却折了胳膊,好几个月才好,还有一回……”
“够了!你到底想说什么?”骆苍捏紧拳头,他一点也不想听这些。
“你折了胳膊,换来父皇和所有人的疼惜与夸赞,还有孤的愧疚与信任,而孤得到的是所有人的指责和贪玩惹祸的名声,又有几个人会在乎孤那次爬树的初衷是因为什么?又有几个人还会去想为何偏偏你跟孤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那把梯子会出了问题?”骆昭翊语气一直很淡漠,“孤那时候年幼无知,分不清真心假意,还总觉得自己很讨人喜欢,其实在三哥眼里真是蠢到极致了是不是?”
骆苍的握着剑的手轻轻颤抖起来。
——三哥,你来陪我玩吗?
——是啊,小七。
——三哥你为什么不开心?
——因为母妃亲手给我绣的帕子被风吹到了树上,我又不会爬树……
——咦,这个简单,我帮三哥啊!
随便叫来一个侍卫就能解决的问题,却被他故意误导了。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很天真,年幼的骆昭翊更是如此,那时候皇后还没有到最疯的时候,他被养得跟个粉团子似得,总爱鼓着腮帮子撒娇,笑得眼睛弯成了新月,墨中一点蓝,仿佛是最澄净的天空,随便谁都能把他骗走……
然而以前有多天真,后来就有多复杂,大概是因为……被所有人都骗惨了吧。
淑妃告诉骆苍的,教给骆苍的永远是争斗与丑恶的一面,可是骆昭翊不一样,骆苍一开始的确觉得这个七弟太好骗太愚蠢了,可是为什么他却那么羡慕他呢?
“是,的确是蠢到极致了,你以为大家都喜欢你吗?他们都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骆昭翊,其实没有人真心对你,我更是最讨厌你……”骆苍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想用尽一切恶毒的话语来掩盖那一刹那的心虚和颤抖。
果然,所谓的手足之情也还是假的。
三哥,你绝了自己的前路与后路,才是真的愚不可及!
骆昭翊听着,静默片刻,点了点头,淡然道:“好,孤知道了,多谢三哥为孤解惑。那么我们就先来算一算这笔账,你说孤和皇后谋害父皇,却没有证据,而孤今日也要治你跟淑妃的谋逆之罪……却是人证物证确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