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见面就你一句我一句的客套上了,杨宁注意到,卜昌身后右手边的一位身高体阔、脸如黑炭的年经将领脸露不屑之色,这黑脸将领长得髯虬满脸、豹眼环眉,再加上一张黑漆漆的面孔,给人感觉煞是凶恶。
杨宁微微一笑,对卜昌道:“卜总兵,看你身后几位将军个个英武不凡,为何不为本监军引荐引荐,”
卜昌一拍额头道:“哎呀,你看我这脑子,來來來,请允许本将为杨公公引荐,”说着,卜昌开始一一为杨宁介绍手下的几名将领,一名副总兵,两名副将,这些人看起來多是平庸之辈,都沒有引起杨宁的注意,杨宁感兴趣的是那个黑脸将领。
卜昌介绍完了几个手下,轮到那黑脸将领时,他却单单略了过去,彷佛当他不存在一般,那黑脸将领的脸瞬间就红了,但却沒有说什么。
卜昌对杨宁道:“杨公公,这几位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得力手下,个个可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公公,请上点将台一观我三军阵容”
杨宁急忙道:“慢來慢來,卜总兵,怎么这位将军沒有为本督军介绍啊,”说着,他走到了那黑脸将军面前。
卜昌一愣,脸上掠过一丝尴尬道:“哦,本将倒是忘了,这位将军却不是本将的手下,他是來自大同宣平堡的参将麻贵,此次是奉了宣大总督王崇古的军令來京城调兵求援的,并随军出征宁夏,”
“哦,原來是麻将军,看麻将军长相威武不凡,定也是能征善战之将了,”杨宁笑容满面的示好道。
这麻贵却不买账,头一歪,鼻孔里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不敢当杨公公赞誉,麻贵只是一粗鄙武夫而已,”
沒等杨宁说话,卜昌已是在旁边怒喝道:“麻贵,你小小一个参将,怎能对监军大人如此无礼,还不快快向监军大人赔罪,”
卜昌几个手下将领个个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杨宁明白他们的心思,明朝此时的军制,规定将领出征必有太监或御史监军,这些太监和御史虽然对军事一窍不通,但权力却是大得很,他们谁要是看哪个将领不顺眼,回京到皇上面前给他扣上一顶“拥兵自重、图谋造反”的大帽子,这将领就沒个好了,轻则削职充军,重则全家问斩。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一个个二品三品的统兵大将却往往对一个小小五品六品的监军低声下气,刻意逢迎,不敢稍有得罪,如今这麻贵却对杨宁这监军如此不客气,那是不想要身家性命了。
那麻贵却仍是梗着脖子道:“卜总兵这话却是错了,敢问卜总兵麻贵又哪里无礼了,即便真是麻贵无礼,那应该也用不着赔罪吧,麻贵虽然粗鄙,却也是受朝廷封的从四品的武将,杨公公虽是监军,论品秩却只是正六品,试问这天下有从四品官员向正六品赔罪的道理么,”
这话听得杨宁微微一笑:这麻贵口口声声是粗鄙之人,可这话语却是锋利如刀啊,只是这人的性子也着实耿直了些,刚必易折,这可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你,,,”卜昌被麻贵这一番话气得脸色通红,怒声道:“麻贵,你不要觉得你不是我的手下我就治不了你,回头我定要到王大人跟前告你一状,治你个藐视上峰之罪,”
“哈哈,算啦算啦,卜将军,我看告状就不必了,这麻将军也是性情中人,日后咱们可是要一起上战场的‘战友’,大家还是以和为贵,不要生了嫌隙,要知道,也许日后在战场上紧要关头救了你的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你的‘战友’,”
杨宁这话让麻贵听得眼前一亮,望向杨宁的目光也缓和了一些。
卜昌见杨宁说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哼了一声就领着几个手下继续去点将台整顿军纪去了。
杨宁正也想跟着过去,那麻贵却是突然开口道:“杨、杨公公,你,,,”
见麻贵欲言又止,杨宁笑道:“麻将军,有话就直说,婆婆妈妈可枉费了你这番威猛长相,”
麻贵嘿嘿一笑,挠挠头道:“杨公公,你刚才说的‘战友’这个词儿,能不能详细和俺说说,麻贵是个粗人,听着这词怪亲切熟悉,对这意思却又有些模糊……,”
杨宁见麻贵五大三粗的汉子,却弄出这一副小意模样,不由好笑道:“你就是想问这个啊,战友嘛,很简单,其实就是‘一起战斗的朋友’,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起战斗的兄弟’,沒听过有这么一句话么,‘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在战场上,战友就是你的兄弟,你也是千千万万个战友的兄弟,对于兄弟,那肯定是拼着自己性命不要,也要去相救的,同样,当你的性命出现危险时,自也有你的战友拼了命去救你,如此,千千万万个战友兄弟就组成了一支战无不胜的无敌军队,”
杨宁像说绕口令似的说了一堆,说完,他却见麻贵听得一脸呆呆的表情,他不由干笑一声,迟疑着问道:“你,,,听明白了么,”
麻贵突地猛一拍大腿,将杨宁吓了一跳,却听到麻贵兴奋地吼道:“哎呀,杨公公,你这话,,,你这话真是说到咱们当兵的心窝子里去了,战友战友,亲如兄弟,亲如,,兄弟,哈哈,好,说得好啊,”
杨宁被麻贵突然地兴奋给弄愣了,他沒想到麻贵竟这么大反应,下意识道:“说得,,,好么,”
“好,杨公公,你这话简直说得太好了,若真如你说的,战友之间可以以性命相托,那这支军队如何不能天下无敌呢,杨公公,真沒想到你一个太监,说出的话却比那些带把的文官武将强多啦,”麻贵兴奋地道。
杨宁不由苦笑一声,这麻贵是在夸自己么,这也亏了是自己,要换成其他太监,麻贵这话可是将人得罪死了,骂人不揭短啊。
见杨宁表情,这麻贵总算沒呆到家,立刻反应了过來,他大手“啪”得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惭愧道:“杨公公,你瞧麻贵这张嘴,说话一不小心就能呲出屎沫子,你可莫要与俺这粗人一般见识,”
杨宁不由哈哈大笑道:“麻将军,杨宁虽是一太监,却不是那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奸佞小人,咱也是个吐口唾沫砸个坑的主儿,你要是看得起我,咱也别监军将军的那么生分,你就将我当成你的小战友、小兄弟就行了,杨宁手无缚鸡之力,上了战场,还要仰仗麻将军多多照顾,”
麻贵大笑一声,接着神色一肃,郑重抱拳施礼道:“杨公公,刚才麻贵因心中偏见对杨公公多有冒犯,再次向你赔罪,既然如此看得起我麻贵,沒说的,以后有用得着我麻贵之处,麻贵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宁不禁微微一笑:沒想到就因为自己说了个“战友”的词儿,就赢得了这麻贵的好感。
而像麻贵样些率性耿直的武将往往就是如此,你要是投了他的脾气,他绝对能豁出命去來待你,当然,像卜昌那样的武将就另当别论了
杨宁刚要与麻贵一起上点将台,就看到校场辕门打开,一个宏亮声音喊道:“内阁大臣,太子少保,文渊阁大学士张大人驾到,,,”随着这宏亮声音的响起,一顶当朝一品八抬大轿进了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