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心急火燎地赶到户部衙门,林大人和顾咏这会儿已经被人叫醒了,鼻子下面都红了一块,显见是有人掐过了人中。只不过这两位都还虚弱得很,有气无力地斜躺在榻上,连眼睛都睁不开。
林大人是尚书,玉珠自然得先给他诊脉,只是心里到底担心顾咏,把脉时一双眼睛也不免朝他看过去。顾咏心灵感应,扯起嘴角朝她笑笑,一脸讨好。他不笑还罢了,这一笑,又无端地让玉珠想起江小姐的事来,顿时心头火起,把脸一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过脸去,再也不看他。
顾咏满腔的热情被这一桶冷水生生地浇灭了,不过他倒是不生气,只是满脑子地回想自己到底何时得罪了她。不用细想,他很快就记起那日失约的事,只道是玉珠还为了那天的事在生气。
因四下里都是户部的同僚,顾咏有心解释也寻不到机会,急赤白脸地恨不得立马起身拉着玉珠出去说话。可玉珠左右就是不理他,慢条斯理地给林大人把脉,开方子,嘘寒问暖,直到旁人都开始察觉到有些不对,她这才不清不愿地过来摁住顾咏的手腕处的脉门。
还未来得及回味她手指间温润的触感,玉珠已经收了回去,冷冷朝小药童道:“针。”小药童早候着,听罢赶紧打开药箱子颠颠地将银针送上。顾咏眉间一跳,暗道不秒,却哪里躲得过,一眨眼,便被玉珠扎了好几针,痛得嗷嗷直叫。
旁边看着的笔帖式却是不明内里,见玉珠只给顾咏施针倒把林大人晾在一旁,忍不住提醒道:“林大人这边可要施针?”这话正好被将将恢复些的林尚书听了个正着,一抬脚狠狠踢了他一脚。
林尚书与顾咏都是积劳成疾,没什么大碍,只需静养休息便可。玉珠开了方子,又叮嘱林尚书好生休养,罢了却连瞧也不瞧顾咏一眼就带着小药童告辞了。待到玉珠走远了,顾咏心里头却渐渐明晰起来,玉珠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断没有因那点小事就如此气恼的道理,想来定是他在衙门忙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出了什么差池。
他倒是没想过是自己身上的问题,还念叨着定是李庚那小子暗地里使坏,在玉珠面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才闹得玉珠这般对他。心里对李庚恨得牙痒痒,只恨不得立马奔出宫去与李庚大干一场才好。
既然玉珠都说了二人要好生静养,林尚书便让方才去太医院请玉珠的那位笔帖式并另一个杂役将顾咏送回府,又允了他两日的假,顾咏欢欢喜喜地谢了,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出了宫。
那个笔帖式是个认死理的人,既然林尚书吩咐他将顾咏送回府,他就绝不会让顾咏半途改道,非要一路将他送进顾府大门,待府里下人将顾咏迎上了,这才告辞离开。他前脚出门,顾咏后脚就要跟着出来,被元武死死拽住,道:“少爷,出大事了。”
顾府花厅里,元武将谣言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顾咏得知市井间竟流传他与江小姐情投意合的传言后又气又急,拳头捏得咕咕作响,但好歹先忍住了没冲出府去寻玉珠,只强压着内心的愤怒低声问元武,“可曾去查过了,这些话都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元武回道:“昨儿夫人就已经让袁叔他们去查了,只不过这会儿还没消息传出来。夫人说此谣言只在市井间流传,并未传入宫中,想来并非李家少爷,不过幕后主使之人尚未查出,让少爷您稍安勿躁。”
稍安勿躁!顾咏咬着牙,心中暗道,事情都传成了这样,想来玉珠今儿那么着恼也是因为此事,这让他如何静得下心来。若是玉珠果真信的那些传言,只怕她……他一拍桌子站起身,吩咐元武:“备车,我要出门。”
元武早料到他会如此,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下去备车。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住脚步,回头问道:“少爷,您身体不打紧吧。要不,就先歇歇,秦姑娘不是还在太医院么,这会儿想必也还未放衙。您这么急着过去,也是瞧不见人的。”
顾咏却不肯,玉珠对他分明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态度,就算他去了,也不定能进门,还不如趁着她而今不在家,先哄着秦铮让他进了院子,只待见了面,一切都好说。
秦铮和顾咏关心一向不错,加上一旁还有余老爹帮腔,顾咏没费多少口舌就进了门。玉珠果然还没回家,顾咏便在厅里坐了,一边和余老爹说话一边等她。到底没休息好,顾咏只坐了一刻钟就开始瞌睡,不一会儿,就端着茶杯在椅子上睡着了。
秦铮原本要将顾咏扶进屋的,被余老爹给拦住了,老人家笑眯眯地从房里抱了床薄被子给顾咏盖上,然后就拉着秦铮出了门。玉珠回家的时候,第一眼瞧见的,就是顾咏斜靠在椅子上睡得死沉死沉却紧皱着眉头的样子,只一眼,她的心就软了。
顾咏原本睡得死沉,这会儿却似心有灵犀,猛地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就瞧见玉珠俏生生地站在他跟前,几以为是做梦,待确定是真人,赶紧跳起身,笔挺挺地站直了身子,小声地唤了一声,“玉珠。”
玉珠咬咬牙想说几句狠话,可抬眼瞧见他惺忪的睡眼和眼下疲倦的烟青,却又狠不下心。只一扭头,不理会他哀求的眼神,出了厅,进了自己屋。
顾咏见玉珠没赶他走,心中已是庆幸,也不敢再多奢求,只眼巴巴地跟在她身后,也不管玉珠理不理睬,低三下四地讨好她。玉珠虽未开口赶他走,却是丝毫不理会,该干嘛干嘛,就当眼前没他这个人一般。
家里头其余的几个人,秦铮是只当看热闹,于婶子也看得哈哈直笑,唯有余老爹自幼就瞧着顾咏长大的,见他这般做小伏低,忍不住鞠了一把同情的泪。
蹭了晚饭后顾咏仍旧不肯走,只想寻个机会和玉珠好好解释清楚,可秦铮得了玉珠的叮嘱,时时跟着,根本不给顾咏与玉珠单独相处的机会,气得顾咏好几次朝他猛使眼色,眼睛都快抽搐了,秦铮尽装看不到。
天黑之前,顾咏实在撑不住了只得告辞,才开了院门准备出去,就听到大门口一声怒吼,“顾咏,你小子居然还有胆子敢来这里!”说罢,一个又重又沉的拳头就朝他的面门挥了过来。
顾咏到底身经百战,拳头眼看着就要撞到脸颊了,下意识地把头一偏,堪堪地躲了开去,只是到底动作慢了些,脸颊被拳风刮到,生疼。
“李庚!”秦铮眼尖,一眼瞅见门口气得直发抖的小霸王,哭笑不得地问道:“你无缘无故地为何动手打人?”
李庚却根本不理会旁人,见一击未中,又大叫一声,卷着拳头又来一击。这次顾咏早有防备,侧身往后走两步,轻轻巧巧地躲过了,站定了身子,朝李庚怒目而视,喝道:“李庚,你别欺人太甚。”
李庚见着他就两眼发红,这会儿哪里还有理智,怒道:“你个恬不知耻的负心汉,还有脸皮来玉珠这里骗人,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你跟那姓江的小蹄子厮混到了一起,你不要脸也就罢了,没来由地还抓着玉珠不放。看我好好教训教训你!”说着,也不管旁人怎么劝阻,冲上去就和顾咏打作一团。
他二人一个是曾经混世魔王,一个是如今京城霸王,都有一身利落的拳脚功夫,如今纠缠到一处,拳打脚踢的,倒也一时分不出胜负,却把一旁看着的人吓得够呛。待众人反应过来,也不顾二人的拳脚了,冲上去死死抱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二人分开。
李庚没能教训得了顾咏,哪里肯罢休,扯着嗓子朝他大声吼道:“不要脸的顾小子,你有本事就别躲后面,跟小爷斗一场。你若是输了,从今以后你就跟姓江的那个小蹄子双宿双飞去,就不准再来找玉珠。”
顾咏原本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只是这几年才渐渐沉稳了些,可骨子里却是恣意妄为的,被他左一个不要脸,右一个负心汉气得直跳,把袖子一捋,怒道:“要打便打,怎么我还怕你不成。”话刚出口,就瞥见一旁的玉珠脸都气白了,心道不妙,又赶紧加上一句,“打架归打架,和玉珠不相干。她又不是物品,如何能做你我的赌注。无论输赢,我都决不放弃她。”
李庚便是再笨,听到此处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说得不甚妥当,只是当着顾咏的面到底不好向玉珠道歉,直气得哇哇大叫,冲着顾咏大声道:“废话少说,要打架,我们马上就出城,别在这里讨巧。”说着,转身就冲了出去。
顾咏哪里肯示弱,自然紧随其后,一转身就不见了人影。待到玉珠姐弟好歹反应过来追出院子,巷子里早已不见了这二人的踪影。
因天色已晚,城门早已关闭,二人便在城东寻了块无人的空地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他两个都曾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霸王,岂是浪得虚名,手里头自然都有些真本事。李庚胜在力气大,拳头硬,顾咏则是身子灵活,招式多变,一个多时辰下来,二人都累得气喘吁吁,也都挂了彩。李庚伤在脑门,额头上泛起一大块青紫,顾咏则被他一个拳头砸在右脸颊,肿得老高。
许是打过了一场,瞧着对方呲牙咧嘴的模样,二人都觉得甚是解恨,看着对方也觉得顺眼了不少。李庚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你说你…既然有了姓江的那个小妞了,何必还要和我来争玉珠。她虽然长得…长得好看,可是…那个江家小妞长得也不差,你难不成还想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顾咏大骂道:“哪个王八羔子生儿子没屁眼的胡乱造谣,老子什么时候跟江小姐有过首尾,这一路上又不止我们两个人,大家伙都瞧着,我何时跟她多说过几句话。不过是某些小人暗地里传些不着调的谣言,玉珠自然不会信。”他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头却是没有底。毕竟此事传得沸沸扬扬,若是玉珠心里头没有什么想法,他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