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元年是舜地教育史上值得永远铭记的一年,西塬上第一所真正意义上的新式学堂终于在刘王坡落成了。
敢为不负王秀才重托,建成了阵容和规模可与城里相媲美的学堂。他重新择址在村外盖建了三十几多间学堂,原先的学堂紧挨着祠堂。祠堂里经常祭祀开会难免会影响到娃娃们念书,把学堂建在村外免去了这些嘈杂的琐事,娃娃可以一门心思地念书。考虑到不收学资来念书的娃娃必定会很多,敢为一改当初在旧学堂基础上进行扩建的初衷,把校址选在了村南。再说新式教育不比旧教育,只要一个先生一间房子就够了。去河东考察后他惊奇地发现,新式教育是按娃娃们的年龄和学识编排成班制的。初识字的娃娃一个班叫做蒙养院,专收三到七岁的学前生。过了七岁后正式进入初等小学堂,学些实用的课程,如算学、地理、格致等。在初等小学堂学满五年才有资格进入城里的高等小学堂就读。按建一座最低级的初等小学堂算,村中原先的三间学堂连本村的娃娃都容不下,何况外村来的!考虑到西塬上没有一座像样的学堂,外村娃娃来读书不方便吃住。敢为狠着心用去了祠堂里一亩多官田,盖建了娃娃们吃饭用的食堂和睡觉的寝室。在王秀才之前,先生也没个吃饭的地儿,都是在娃娃们家里轮着吃,有几个娃娃念书就在一个家户里吃几天。家户里摸不着先生的口味,仅做些油腻味重的伙食招待先生。先生天天吃的都是韭菜炒鸡蛋,要不就是猪肉炖粉条。这让原先吃惯了粗茶淡饭的先生们苦不堪言。自从王秀才执教后,才改在了在自己家里用餐。敢为这次花了重金,特地聘请了河东几个有名的先生前来执教。有专教娃娃们算学的唐资容先生,教娃娃们国文的于孝仁先生和蒙养院教手工、唱歌的谷思海。先生多了再在娃娃们家里轮着吃饭就不方便了,没有几间吃饭的食堂万万行不通。敢为说服反对用官田的王静火和刘金泰,在刘秀才的支持下才在学堂后面盖建了两排用作食堂和寝室的房子。学堂院子后面是先生和外娃娃娃睡觉的寝室,寝室后面还套着一个院子作为食堂。食堂院里还开了一个后门,这样做可以方便担水买菜的伙夫进出。这种规划和布局合理得体,娃娃们在前院读书,中间隔着寝室不会受到来自后院锅碗瓢盆声的干扰。把寝室安排在学堂院落中间,到了夜晚就可以避开学堂外狗吠人鼎的嘈杂声,先生和娃娃们劳累了一天也能睡个好觉。
敢为赶在收秋前,把新学堂所有的规划全部建成并投入使用。到了学堂落成典礼的这天,王秀才亲自带着同僚回村祝贺。当他看到一排排砖瓦大房阔气地陈列在村外时,他吃惊地对敢为说:“你娃哪里是在建学堂,你是在建书院啊!”
王秀才拿出一块白底黑字书有“公立刘王坡初级小学”的牌匾,挂在了学堂的门楣上。这所学堂正式成为不收“束修”的公立学堂,村中乃至外村任何一个娃娃只要读完了蒙养院,都可以到这个初等学堂里来学习新知识。这种教育模式完全按照育才重镇河东的办学方式建立,这也是王秀才当初建这个学堂的设想。他没想到敢为比他想得还要细,他连外村娃娃的吃喝拉撒都想到了,还把学堂建得如此阔气。王秀才和同僚们众口一词地赞誉新学堂盖建的气派时,敢为则闷声不响地拿出账本让先生过目。账本上详细记录着每一纹银子的去向和用处,他不能给先生留下本糊涂账,三百块光洋毕竟不是个小数目,他要把每文钱都花在刀刃上。为了省钱,他去河东考察的那些天,从来都没进过饭馆子。饿了他就吃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困了就在破庙里将就着睡上一晚。建学堂所需的木料,他砍伐的是自个家的树木。做活的木匠是三哑巴,他一天只管他三顿饭,工钱则全部免除。建房子所用的匠人,他请得全是些要价公道做活扎实的把式。尽管这样省,他还是把干爹送给他的见面礼送进当铺才把学堂建起来。如今学堂建成了,而他却瘦了整整一圈。
敢为把账本递过来,王秀才看也没看就丢到了一遍。建成这种规模的学堂岂是三百块光洋能够的,这娃定是花了家中不少银子。王秀才拍着敢为单薄消瘦的肩膀心痛地说:“辛苦你了!”
连一向对进财有成见的刘金泰也忍不住说起了敢为的好话:“这娃干了件功德无量的事!”
刘秀才带着村人敲锣打鼓地放着鞭炮给王秀才和敢为披了红。村人一致推举敢为任学董,全面负责学堂工作。王秀才慌忙拦住了,村人不免惊疑,敢为建学堂出了这么大的力,做个区区的学董绰绰有余了。王秀才向村人解释道:“让敢为做学董太屈材了,这娃是火种,我要重用他哩!”
村人这才打消疑虑,重新推举了刘秀才任学董。敢为把学堂里的工作与刘秀才全部交结完毕后,王秀才笑着问他:“咱俩当初的约定还算数吧!”
敢为苦笑着说:“先生的教诲,弟子岂敢遗忘!”
王秀才早看出来了,敢为巴不得担任学董却被他半路里给拦了下来,这娃心里不痛快。这也难怪,大半年来他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了建学堂上,如今学堂落成了他却不得不离开。这就好比女人们养娃娃,好不容易把娃娃养大了却被人家抱了去,他能高兴嘛!王秀才拍着敢为的肩膀说:“你娃有大材,大材就要大用!我那个教育科长的位子已非你莫属了,明年一年你至少要给我建上五座学堂。当所有的娃娃都有书读了,你这个教育科长才会名至所归!”
敢为尽管心中不快,第二天一早还是跟着王秀才做他的教育科长去了。敢为知道先生对他的期望,也知道自个儿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做教育科长管得是全县的学子,将来舜地能否出个有用之材,就看他的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