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倒满后,石头举起碗豪爽地说:“张兄,干了!”
石头准备的下酒菜有辣子鸡、红烧鲤鱼、猪头肉丁。张敬奎在山中多年,清楚这些酒菜是专为送死者上路而准备的,他仰天长叹一声说:“既然掌柜的亲自来送我,我就干了这碗断头酒吧!”
张敬奎仰着脖子把满满一碗酒全倒进了肚子。石头喝干了碗里酒,擦着嘴角的酒渍说:“张兄,你坏了寨子里的规矩,不要怪我!翻坨沟你娘,我来替你给她老人家送终!”
张敬奎红着眼睛大笑着说:“做兄弟做到咱俩这个份上,值了!”张敬奎说完后转过头对冷眼旁观的进财说:“娃娃们死得太惜惶了!”
进财强忍着心中的悲愤不由得叹了口气,要不是他坏了事两个娃娃兴许早都救出来了。他现在就是骂上他几句给上他几刀子也于事无补,两个娃娃已经死了!对将死之人说些气话,反而显得自已是个轻薄之辈。石头和几个兄弟也都闭口不提县太爷女儿的事,几个都是明白人心里都装着一本账。进财想到这里,大气地把酒碗举到张敬奎面前说:“兄弟,干了吧!”
张敬奎照例端着碗一饮而尽,喝完后他有点难过地说:“不要怪我,我一时糊涂!”
石头给张敬奎碗里续上酒,平静地说:“张兄,你曾经有恩于我,有恩于山寨。可你坏了规矩,我无法饶你,我的兄弟进财也无法饶恕你!你的寿木我已托兄弟们买好了,一扎多厚的陈年柏木,你放心去吧!”
石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子扔给了张敬奎。张敬奎哆嗦着手拔开木塞,把里面白色的药粉倒在了酒里。照寨子里的规矩犯了奸 淫之罪,是要死于乱棍之下的。石头之所以没用这种方法处死他,就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给他留个囫囵尸首。张敬奎清楚这点,他丝毫也没犹豫地端起碗一饮而尽。喝完了毒酒,他痛心疾首地对石头说:“大掌柜,听哥一句劝,把寨子里的矩规改一改吧!”
石头紧盯着张敬奎的眼睛,说话的口气冷得像冰一样:“谁要是受不了可以走,规矩不能改!”
“知道你这些年为啥没有刀疤脸做得大吗?就是……是……”张敬奎说话开始结巴起来,药性已经发作了,他大口喘着气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兄弟们受不了你的规矩……跟着你,没财发……”
张敬奎说着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来翻着眼睛倒在地上咽了气。石头的眼里早已是泪水连连,他毕竟和他在一起共事十多年了。可他坏了规矩,坏了规矩就会祸害百姓,就会被百姓们所不齿。这种人无论是谁,他都无法饶恕……
石头没有食言,他把在县城提前看好的柏木棺材托人连夜运来,几个人就地挖了一个坑,把张敬奎埋在了他葬身的这个树林子里。处理完这些事已是第二天的后晌,当进财从葫芦峪的山岭上路过时,看着曾经熟悉的山山峁峁他突然产生了要回村中去看一看的冲动。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村中有哪些人事变迁。他和燕儿的家可还完好?他以前的东家赵耕顺的日子过得咋样了,三个娃娃都娶过媳妇了吗?还有给他在一个土炕上睡过的马啼秋,他娶上黑牡丹了吗?当年他杀了赵耕庆夫妇,又一把火烧掉了他们的房子,这些事后来都怎么样了,官府为咋没贴通缉他的告示?进财把顺道想回葫芦峪的想法给石头说了一下。石头思谋片刻后劝着他:“大天白日的,你这会儿回去怕是不合适!”
进财已是土匪身份,再说他还有命案在身,这时候在村里抛头露面的确不太合适。进财只好打发随他一同来的土鳖,要他到葫芦峪把马啼秋带回山寨。他要和他好好唠一唠,当年从葫芦峪逃去时多亏了他帮忙。土鳖领命而去,进财跟着石头策马向山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