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豹回到家的第二天就学起了杀猪,他是在村人吃晌午饭时杀掉他人生中的第一口猪的。敢为从学堂回家吃饭,恰好目睹了这个同窗手拿杀猪刀时的情景。他从街上经过时听到一阵猪嚎,看到一群人端着碗正在看三豹杀猪。敢为走到人群外面听到二豹正在训斥三豹:“把刀子给我捡起来!”三豹听到猪嚎了一声,吓得手一软把杀猪刀扔在了地上。二豹气得大骂着他:“瞧你这个(尸丛)样,杀猪没你坐在学堂里舒服吧!”
王静火紧压着猪腿劝说着三豹:“你哥骂你,是为你好!好好跟着你哥学!”
平时衣裳整洁的三豹,此刻穿着件爹平时在地里做活时常穿的旧衣裳。青色的粗布褂子,肩头却上缝着深蓝色的补丁。细皮嫩肉的三豹穿着这件缀满补丁的旧衣赏显得不伦不类,看上去都不像是他了。这件衣裳穿在三豹身上也太大了,袖子长得把手都遮没了。三豹满脸委屈地从长袖子里伸出手,无奈地接过了二豹递过来的杀猪刀。二豹和爹把嚎叫不止的猪紧紧压在案板上正等着三豹那一刀,三豹却拿着刀子迟迟不敢下手。二豹狠狠踢了他一脚,说:“闭上眼睛给我捅,谁都有头一次!”
三豹咬着牙艰难地走到猪身边,狠狠一刀向猪脖子插了进去,鲜红的血冒出来溅了他一脸。三豹抹着脸上的血惊魂未定地看着还在嚎叫的猪,二豹气得跺着脚喊道:“再补一刀!”三豹的眼睛被猪血糊得都快睁不开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去又重新给了猪一刀,猪脖子冒出来的血把他的袖子都打湿透了。猪还在扑腾着,三豹拿着刀有点不知所措。二豹抓着猪耳朵放不开手,他气得大骂着愣怔的三豹:“快拿盆子接血!***,血都流到地上了!”
三豹拉着脸不满地用脚勾过盆子,狠狠踢到了猪脖子下。看到三弟这幅不服管教的样子,二豹气得对爹说:“你瞧他,跟谁欠了他似的!”
这时候猪已经咽了气,王静火松开猪腿跑过去狠狠踢了三豹一脚。三豹把刀子一扔说:“爹,我想回学堂念书!”
“念书有啥用?”王静火铁青着脸说:“还不快舀热水,再迟毛就褪不下来了!”
这情景看得敢为红着眼睛直想哭,他替三豹感到难过。一棵读书的苗子硬被逼着做屠夫,王静火这个弯也转得太急了。趁三豹舀水的机会,敢为悄悄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坐在学堂里的敢为,不得不佩服爹的深明大义。一般的村人看事情只能看到鼻尖前那一点,而爹能看出十里远,这就是他与村人的不同之处。爹的话像至理名言样影响着他,“无论世道怎样变,终究还是读书人的天下。”这句话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深刻的哲学道理。朝廷终究还是需要那些识文断字满腹经纶的人,来替他们打理江山的。收完麦子到了扬场积麦垛的时候,官家在县城开办了一所专门培养教书先生的师范学堂,与此同时还开办了一所专收小娃娃们的新式启蒙班。师范学堂免收束修,但要经过生员报考择优录取。这需要在旧学堂苦读多年,且具有扎实的古文功底的人才能考进去,而启蒙班只要掏银子就可以入读。一直在学堂坚持苦读的敢为得知消息后,顺利地考入了师范学堂。
师范学堂全部采用洋人的授课方法,所学内容不再是《四书》《五经》之类的古书,而是较为实用的算学、矿业、格致(注:自然科学)。读古书再也派不上用场了,将来朝廷重用的将是新学堂教出来的学子。村里家底子厚的人家,纷纷把年幼的子弟们送到了新学堂的启蒙班里。家底子薄的人家,干脆把娃娃们从学堂里叫了回去。村里开办了多年的学堂,在庄稼户们犁完麦茬地后正式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