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愕然,怔了半晌后道:“瑾妃入宫才一年,怎么这么几年前的事情都知道。别说是她,就是奴婢其实也不很清楚。”
我怡然一笑,拢了拢自己的被角,轻轻道:“这便是她的本事了。”
柔嘉低首,像是再想些什么。我见她神情颇可爱,不觉伸手拉她坐在榻边,笑着问道:“你再仔细回想也没用,还是琢磨一下怎么去冷宫溜达溜达吧。”
她一拍脑袋,猛然记起一样“呀”了一声,道:“娘娘不说奴婢几乎要把这事忘了,奴婢这就去。”
说罢,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的鼠皮坎肩,又披了深蓝的斗篷,连鞋都换了厚实软底的样式。如此一身打扮很是低调,若不遇上刻意盘查的,大约不会让人注意。再说夜色已深天气也冷,想来宫中守夜的也会懒怠。这时候不钻些空子,还等到什么时候。
她拿了一盏明瓦小灯笼,轻快的上路。方由见她走了才对我笑道:“难怪今夜你说什么也把皇上劝走,原来另有事要做啊。”
我含笑点点头,道:“皇上在这儿多麻烦,许多事情当着他的面真是不用说了。时间也紧张,今夜不连夜研究出个门道来,明日只怕来不及了。”
方由只给我掖掖被子,脸上逐渐染上一层说不出的阴郁。她道:“皇上对瑾妃如此盛宠只怕不是好事,瑾妃太懂得体察皇上心意,拿捏得当之后竟然连权力都敢伸手,实在是让人忌讳。何况万一她将来生下一个孩子,再是个男孩,那……”
我亦是颇为忧心,靖儿虽然是太子,但是年纪太小不知资质如何。我眼下遂为皇后,然而郭伯媛年纪轻轻就爬到了妃位,来日恃宠凌上未必不能。她母家是正值鼎盛的高阳侯府,定国公府自父亲归隐就剩下一架空壳子。如此境况之下,我和靖儿都是浮萍一样,根本没什么可以依靠支撑。
手炉迸出一星炭点,把锦被烧了一个小洞。我凝视那洞片刻,继而笑道:“或许是我们多疑也未可知,瑾妃至今除了恩宠多些,也从来没做什么过分举动。日日请安时,她不都按时来么?我们也别先把她想的这么坏。”
方由清淡一笑,道:“那当日温恪贵妃初入宫时,对你是否恭敬呢?”
我张了张嘴没说话,方由摇首一叹:“防人之心绝不可无,我们必不能等到她坐大时再行反击,那便晚了。暄儿,你知道当今太后为什么能屹立后宫那么久么?她为人很辣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把很多潜在对手碾死在未扎根时,免得来日根深蒂固疲于应对,当真省了不止一点心力。长此以往后宫越发没人敢招惹她,承宠一晚吓出病来的也都有,这才是铁腕威压啊。”
我顿时如醍醐灌顶一样清醒起来,道:“你说的不错,后宫本不是平和的地方,既然来了谁都不要怨谁坏。再说这个郭氏,从来也不是省事的。”
“自然不是,”方由冷笑不止,“她若省事,当年殿选何必伶俐?她若省事,何必一入宫就联合你算计孙氏?她若是真不争不抢,我不信皇上上赶着去宠爱她。我瞧她这个人心眼儿忒多,多的让人心烦。”她顿了一下,对我说到:“趁她根基还不深,趁你风头还未过去,尽早处理干净了吧。”
她说的犀利又无情,我闻言却不再说话,纵然她说的字字都烙入我心尖。我终究不是太后,人未犯我时我做不到那么狠绝。可是认真回想,我也算不上善良和善的女子。入宫五年,多少人害过我,又有多少人折在我手上。我吃的这些亏,其实也都已加倍奉还,不曾平白被人算计谋害。
这也便够了,方由说的生存之道自有道理,然我无法以可能伤到我的理由先去伤害别人,这何其不公残忍。
正在我沉思的时候,门吧嗒一声开了。我循声望去,原来是柔嘉回来了。她轻手轻脚脱了衣服,近身对我说到:“她已经办妥,娘娘只管放心,瑾妃再有手段,皇上也连着宠不了她几天。”
我侧首问道:“当真么,她竟然神通广大至此?”
柔嘉笑着点点头,道:“我只把娘娘交代的话一说,她立马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就算来日追究,也与咱们无关。”
我听如此说也放下心来,道:“那瑾妃宫中那床榻,到底是谁做的手脚,你可查清楚了?”
她点头说到:“娘娘大概也能想到,这宫里嫉妒瑾妃的大有人在,然而最嫉妒她的,当属佳嫔了。”
我倏忽一笑,郭氏这两姐妹,不用我费心已经闹开了。她们父亲在前朝勾心斗角,她们在后宫就不消停,一场场唱的全是好戏。
但是这里柔嘉突然一低头,颇有些丧气之意。她哀哀道:“还有一件事奴婢方才出去偶然听到的,娘娘千万别生气。”
我点点头道:“无妨,什么事早晚都要知道,你只说罢。”
柔嘉咬了咬唇角,慢慢说:“皇上……还是没留在豫妃那里过夜,方才一道旨意,接瑾妃去了清阳宫。”
我双目骤然一紧,指甲勾中方才锦被上的小洞,“撕拉”一声将苏绣的被子撕开了一道一寸长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