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毒,”太后眼睛一眯,回头冷冷扫了我一眼,“什么毒,怎么回事?”
几个御医稍加检查,便轻易在孙修仪饮用过的一盏荷叶粥中发现了异样,那里面掺了榆白皮和天花粉,这两样都是滑胎利器,对孕妇来说没有比这个更毒的了。
太后狠狠盯着我,我膝弯一屈,道:“母后身体未愈,切莫操心,容儿臣彻查。”
太后冷笑:“不必查了,哀家心里有数。”
如此我也不便再言,且等着内殿的消息。慢吞吞的过了两个时辰,几个产婆满面含笑走了出来,怀中抱了一个襁褓,见了太后立即磕头笑道:“恭喜太后,恭喜皇后,修仪娘娘生下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皇子。”
太后大喜,连忙接过小皇子抱在怀中逗弄。然而片刻,内里冲出一个御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巍巍说到:“太后节哀,方才修仪娘娘已经力竭而亡。”
太后的笑意在霎那间定住,幼子的哭声却骤然嘹亮,似是在哀恸他的母妃。太后玉指指着那御医,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御医纵是害怕也少不得忍着,低声说到:“修仪娘娘刚刚生下小皇子,就力竭而亡,请太后节哀。”
太后怒气冲冠,几乎抱不住怀中的小皇子。殿中的气息像是凝固住了,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生怕惹祸上身。
末了,太后将孩子抱给产婆,自己大步迈进产房也无人敢阻。我看看陈昭仪,同她也一起进去了。
内殿一张红木雕龙凤呈祥图案的软塌,悬着万世同昌的珠帘帐。拨开珠帘,我便看到了已经咽气的孙仪蓝。
一段时间不见,她清瘦不少,原本圆润细腻的脸颊此刻颧骨高耸。生子的剧痛让她脸上没有血色,只有一片濡湿的汗意。她闭着眼睛,嘴角微勾,神态极其安详。我记得她最初入宫那些天,便是这样怡然恬静。
与我勾心斗角五年的孙仪蓝,终究撒手人寰,与世长辞。她做的孽也好,曾经的善意也罢,已经与依旧活着的我没有任何关系。
萧琰闻讯赶来,却以不吉之名不肯进产房见孙氏最后一面。太后伫立在殿内,似是苦笑一下,道:“皇上果然薄情。”
我低眉顺眼,不敢轻易接话。太后又瞧瞧我,道:“皇后倒是比皇帝放得开,也不怕忌讳。”
我道:“儿臣自己回回都惊险万分,有什么好怕的。”
太后冷笑:“你胆子的确大,”她回首又看看冰凉的孙仪蓝,道,“你竟不怕她的冤魂会找你索命么?”
我泰然说到:“儿臣以为上天自有正道,若是孙姐姐冤死,那恶人必遭报应。若是自作孽,只怕到了地狱受罚还来不及,哪里来的冤魂索命?”
“好好好,”太后闻言气极,咬牙切齿而笑,“皇后,算你厉害。”
孙仪蓝已死,她再怎么与我争执也是无益。何况我膝下还有两个儿子,地位已经稳固,再不是刚入宫那会儿轻易任她摆布。她终究没再追究荷叶粥一事,萧琰听了也只是斥责司膳房粗心大意,罢黜了司膳房主事。一个修仪因此而亡的事,就如此轻易揭过。
三皇子甫生便失去生母,太后病着自然没法照顾。而我自己都两个孩子,也不宜收养。剩下谢婕妤身边死过庄仁公主,杯弓蛇影之时更是推脱不及。郭容华虽然即将封妃,但毕竟年轻资历不够,贸然抚养皇子怕出问题。最后一番商议,竟把三皇子交给了陈昭仪。
陈昭仪想不出话来推辞,只得受了。许是因为生母的缘故,萧琰并不重视这个孩子,简单看过就回清阳宫批折子。太后病着,撑着病体吩咐人好生看顾孙修仪的丧事。我连忙上前答应好好办理,将太后劝回了太寿宫。
未央宫与章台殿相近,我同陈昭仪结伴回去。路上她看着后面的孩子哭笑不得,道:“中午还想着什么时候送走孙氏,结果晚上就养了她的孩子。皇后娘娘您真不厚道,把这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推给臣妾。”
我笑笑,瞧着安睡的小皇子,道:“你为了本宫受皇上斥责,又禁足了那么久,本宫当然要谢谢你。何况,”我眼波一转,道,“孙氏那么懂得杀母夺子,本宫怎么能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陈昭仪一笑:“娘娘好的不学偏学些刁猾的,孙氏统共那点子伎俩,全被娘娘学会且应用自如。”
孙氏已死,我更是畅然舒心,再没了后顾之忧,于是安心叮嘱陈昭仪道:“话说回来,孙氏再怎么可恶都已经不在了,咱们同她的恩怨你切莫记在小皇子身上。太后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你若不再好生照顾这个孩子,只怕她老人家还要兴风作浪。”
“娘娘放心,”陈昭仪亲自接过小皇子,笑道,“娘娘的用心臣妾都明白,报复孙氏是一,投鼠忌器是二。太后但凡要折腾,也要顾忌这个孩子还在臣妾手中。”
我含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