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她这般言语,人群中的刘涣和魏伯一阵惊讶,心中各有计较。
陆游问道:“详细说来!”
黑妇道:“还有甚么好说的,便在百十年前,我家先辈都被这伙苗人杀个干净,他们却不知道,到底苍天有眼,我家祖父将我襁褓中的父亲偷梁换柱,与一个苗人子弟换了,祖父九死一生,偷偷活了下来,等家父年满十岁之时,将一切告知了他……可惜,父亲穷极一生之力,都未能完成先辈夙愿,便把遗志交托与我……哎,我本隐藏得滴水不漏,那伙苗人也尽皆被我利用,眼看就要成功,没想到还是栽了跟头。成者为王败者寇,我无话可说。但无论如何,请大人更改我的罪状,我确实是汉人无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陆游惊讶道:“为了一个见不得光的私欲、为了你辈先人的贪心,你尽如此城府,忍辱负重,想必你定有手段了。但要本官信你,却不是你一面之词就能确切的!本官告诉你,便在我陆某人手中,但凡依照大宋律法制裁任何一人,都容不得出现任何纰漏!你只说你是汉人,还是个汉家女子,在那苗人谷中居住多年尚且不被发现,尽还能笼络了苗人们的心,你一介女子何德何能,尽让谷中苗人对你听之任之?谷中人就没有聪明之辈了么?就没有能人了么?何必让你一个女人来当家?”
黑妇闻言哈哈大笑,笑得阴风惨惨,肝肠具断,她狂道:“甚么能人聪明人?这世间就没有不近女色的男人。实话说了,老娘只肖显出身子,那些个甚么长辈小辈,全成了好色之徒。为了保持美艳之姿,为了能靠身子和脸蛋笼络人心、赚取大权,老娘不惜终日带上面纱,不肯让阳光风雨碰触我的脸庞一下,为的就是靠这幅嘴脸,去满足那些个好色之徒而已……话已至此,你信不信也罢!”
陆游为了谨慎,再次提讯几个苗人,果然印证黑妇所言“苟且之事”并非虚无。他便改了黑妇的罪状,将一干贼人打入大牢……
只因兹事体大,需得呈了奏折汇禀官家,毕竟是百十条人命,这在寻常市井之间,还从未一口气砍过这么多的人头。就是再厉害的侩子手,也得心惊,何况是掌握生杀大权的官员!
魏伯自从听到那黑妇是汉人、还是个不要脸、且专行“苟且之事”的汉人,他的心一时间更加支离破碎。
后来,他把自己锁在屋子之中,久久不出现。刘涣一直在门口等着,不知等了多少时日,那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刘涣欣喜若狂,叫道:“师父……”
本以为魏伯要说甚么丧气的话,哪晓得他只长叹一声,道:“孩子,我老了……哎,但还有点力气,今后你若有甚么‘吩咐’,老夫拼了命也一定给你办成!”
刘涣惊道:“徒儿不敢!”
魏伯叹息一声没再言语,出了院子,钻入人烟之中,要寻一处酒馆,把自己灌醉,再管不了前世今生……
陆游处理完毕公务,终于有了时间来拜会涣哥儿,却与他促膝长谈。
二人纵论古今,好不痛快,从家国天下一直谈到儿女情长,当然,也谈到了刘涣此行目的。
陆游道:“涣哥儿,却有一事,陆某不问不快,还望你指教一二。便是陆某想不明白,你大好才华,却不在信州复习等着来年科举,跑到夔州境地来做甚么?”
他称刘涣为“哥儿”,自言“陆某”,把架子放得很低很低……
刘涣道:“前辈有所不知,那科举一事我早已准备妥当,但却不回信州应试,便选在这夔州境地了!小子此行,把户籍凭证都准备好的,到时还请大人通融一二!”
陆游却惊道:“不敢不敢,若你有所公务请求,陆某自当拼尽全力,但你要说科举‘通融’一事,谈也休谈!”
刘涣见他误会,笑道:“前辈误会小子了,小子说的,是要请大人帮忙,便在科考开卷前,帮小子一把,解决户籍问题呢。”
陆游这才一个孟浪,尴尬道:“嘿,瞧我,真是小人之心了!想你刘秀才天纵之姿,哪会行那苟且之事?不过你那凭证已然带来,又有赵汝愚赵大人的官印,自当顺理成章,我可帮不上甚么大忙的……对了,听刘三说来,你此行却是肩负重任,要来寻我商量一件大事,你说来听听,我已等候多时了,就差你说出正题!”
刘涣道:“大人勿忧,此事我尚且还不能给你一个答复。但必在年前呈上一个交待!只是在这个交待的前面,却要大人再帮我一个大忙!”
陆游疑道:“你请说来?”
刘涣道:“这事对大人而言也不困难,便是小子看上了那个苗人谷,那地方得天独厚,正好用来做一件大事。小子是想,请大人给我一二个月的时间,把那山谷封闭起来,让我捣腾一阵,小子保证,定在过年时刻,给你献上一个大礼!”
陆游道:“我说是何难事,允了你就是!另外,我这夔州一众公差,你看上谁了,随便挑,就算是驻守当地的马军和步军,只要你开口,我也给你想办法……我担心的是,科举在即,就怕你误了学时,到头来两手空空,可不好看!”
刘涣笑道:“嘿,大人真是小瞧了我,在小子心中,只要能为我大宋做出一点实事来,便是给我甚么‘身份’,我都心满意足的。”
陆游见他“磊落”,长叹一声,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