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迎客引路的罗开先也没什么焦躁的,这秦翰不开口,他自也不会解说,对方摆明了是来试探究底,
从碉垒防线到庄院住所,大概有六七里,北风萧萧,马蹄踏踏,却是不便言语,所以两方虽并辔而行,却是一路无言。
沿途依旧有大把人在忙碌不停,对罗开先来说,这只算常态,实是司空见惯,但对秦翰来说,庄内人头涌涌各司其职,明明夜里刚刚灭了倍数人的袭击,却不见有任何战后的慌乱,不论是顶盔挂甲的战士,还是短衣褐杉的平民,都是一副从容模样。
而且,他这个国朝一品武勋所过之处,见到的不是路遇之人的恭敬礼拜,反而是躬身或抱拳冲着身旁这个‘卫四郎’行礼之后便泰然自若的各自忙碌,这种秩序井然的模样有多少年未曾见了?
三十年还是四十年?
怕是只有本朝高祖(赵匡胤)初立之时,才有这等欣欣向荣的景致?
南征北走的秦翰不是躲在朝阁里妄自尊大的无知之辈,恰相反,阅历丰富的他自有一番见微知著体察入微的本事,又因常年身在内宫与朝堂两处游走,心中惊诧莫名脸上纹风不动的沉稳却也半点不差。
所以,秦翰这一路的点滴见闻都存在心里,嘴上却不曾有半句开问。
宦官将军玩深沉,罗开先又是个不喜言语的木头性子,两个人算是闷到一起了,直到入了会客室彼此落座之后,这段比拼沉稳的过程才得以终结。
与此时宋国将门讲究厅堂宽敞富丽堂皇的风格大为不同,罗开先的会客室宽敞不差,地面是青石铺就,四壁却是没有半点装饰,但若说武人风格就远远不足了,他那张长案更是延续了后世的工作风格,座椅后面的书架更是实用为主,安放着一些最近几日买来的线本书籍如此风格倒是像某些大家内宅的书堂。
秦翰落座在长案前的宽大座椅上,左右观瞄了半响,实在忍不住开始发问道:“卫家四郎,你这堂屋倒是别致,厅堂宽阔,不见刀枪剑戟,倒是搁置了许多书册,莫非期要文武双全不成?”
正题总由闲话来,罗开先知道许多人谈话时总喜欢旁征博引一番,待气势于己有利才开始涉及正题,眼前这古典宋国的将军却也没脱了这等套路。
他也不笑,只是开口回道:“我灵州众久居西域,与东方传承多有遗失,今次至汴京,我家将主曾多有叮嘱,买些书籍供人翻阅卫四也是灵州一员,自该遵从将主要求,读书一事,算是难得消遣,却称不上文武双全。”
读书是消遣?仅仅几句话,却又勾起了秦翰先前心中所想,眼前这‘卫四郎’总让人有雾里看花的错觉,圆滑?有那么一点,却并不多,犀利?却是不差,日前那杨景宗犯事之时,便是如此这般让人难以直视,而最关键的是,这‘卫四郎’的话语与气势中总是透着难以言述的从容。
“卫四郎过谦矣”秦翰嘴上应付着,心中不断的调整着思路,却发现自家这经年老将面对这不过二十许人的‘卫四郎’,不但难以在言语上占据上风,反而处处为对方措词扰动思绪,思虑及此,忽道:“凭君如此人才,却不过区区采买之职何其不公也,若于我宋朝堂,说不得四郎你做一方节度2也未可知?”
“做一方节度?”罗开先有些好笑的重复了一遍,心中暗道这秦翰言语试探不成,便改做挑拨招揽,倒是机变得很,只不过这话语对自己来说就是玩笑了,当下也不虚言掩饰,径自说道:“秦将军休要欺某年轻无知赵氏立国,借商贾与士族之力,国策亦是崇文抑武卫某不过武夫,如何做得节度?”
又一次言语打击,即便秦翰性情温和,也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放言道:“卫四郎如此这般屡屡拒人千里之外,行事偏又肆无忌惮,莫非当真不惧惹怒我朝?咱家知你灵州兵力强盛,然我汴京有军三十万,算上鸿胪寺那里使团人数,你灵州众亦不过数百,如何挡得大军围剿?”
话不投机半句多,这便是开口直接威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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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里长,地方低等官职名。保甲制度,是东方自秦汉时期就有的治理地方的制度,每个时代各有不同,至唐时,以四家为邻、五邻为“保”、百户为“里”,宋初年延续了这一制度,至王安石变法,则改为十户为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
2节度,节度使,唐时流传延续到宋朝的官员名称,权责为一方军政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