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出来的路上,沈述师早已大致向张好好说明了情况,因此她早已将由头愈发改得不容反驳。然而,张好好没有想到的是,皇太后竟然如此入戏,李昂一张感情牌,竟让她动容至深。
即便相伴皇太后数十年之久的李昂也不曾想到,未对皇太后明说此事,竟然成了张好好最大的坎儿。
一夜无梦,皇太后醒来便瞧见丈余开外的熟悉脸庞,温暖柔软的感觉自心尖尖儿漫向四肢百骸。已经多久没有像此刻这般了?她不是皇太后,他也不是皇帝,他们只是一对儿再平凡不过的母子,即便没有奢华富贵的荣耀,却拥有着最平淡的幸福。
瞧着窗外的缕缕光芒映入殿中,皇太后起身为李昂盖了盖身上的锦被,继而命人将裳裙首饰拿到偏殿盥洗。
皇太后始终沉浸在愉悦的悠然中,直到一切收拾停当,她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后侍奉的宫女神色怪异。她敛了面上的温和,肃容道,“昭庆殿中,可是一切安好?”
那婢女听得皇太后询问,惶恐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请皇太后恕罪,婢子、婢子……”
皇太后神色骤冷,一掌拍在梳妆台上,“哀家说过多少次了,昭庆殿中容不得不分轻重的奴才。”
青衣婢女晓得皇太后素来不喜下人张慌失措、乱了分寸,她忙强自镇定下来,“皇太后,昨个儿夜里仇中尉率领百十命护卫闯进昭庆殿,婢子等拼尽全力也未能阻拦。”
皇太后不由眉头深锁,“哀家不在昭庆殿,他便敢如此胡作非为了吗?若是说不出个像模像样的由头来,哀家定要他为此付出代价。”
皇太后烦郁地瞧着镜中的苍苍白发,不由哀上心头,“你且先下去吧。哀家想一个人静一静,不得传唤谁也不准进来。”
青衣婢女礼了一礼,却并未依言退下,而是欲言又止,“皇太后,婢子……”
皇太后侧眸瞧了她一眼,抬手揉了揉额角,“有什么事便说,毋需支支吾吾的。”
青衣婢女偷眼瞧了瞧皇太后,见她容色尚且平和,方才大着胆子道,“皇太后,昨个儿沈二郎君在昭庆殿中寻到了张娘子。”
皇太后右手一抖,带落了梳妆台上的胭脂,妖娆地红倾洒了一地,“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青衣婢女虽心中惶恐,却只得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皇太后沉冷的神色反倒渐渐缓和下来,“哀家知道了,下去吧。”
皇太后离开后,李昂便缓缓睁开了双眼,任由宫人伺候着盥洗更衣。
罢朝后,李昂回到紫宸殿时皇太后已然离去了。忆起昨夜种种,李昂不由心生愧疚,这么多年来,何曾是皇太后疏远了他?分明是登基后,他心中生了诸多猜忌……
登基后的第二年,李昂依稀记得自己生了场大病,卧床半月起不了身。当时,皇太后衣不解带的在旁照料了整整一十九天。她纡尊降贵,凡事亲力亲为,那段可谓日子是他这些年来最快乐的岁月。
韶华易逝,流年匆匆。
这些年来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终究是磨灭去了太多曾经。皇太后终究是他的母亲,自打他出生以来便始终相依相守,如此恩情,便是穷极一世也难以还报的。
可是,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是忘却了这一切?
昭庆殿。
小窗半开,微风徐徐。步摇轻颤,檀香悠悠。锦榻暖香,婀娜生姿。清茶袅袅,禅依浮生。
当值宫娥进来通报时,便见着榻上神色冷清、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她俯身礼了一礼,“皇太后,皇上来了。”
皇太后眼睫轻颤,声音冷清,端足了一国之母的风范,“叫他在偏殿候着。”
昭庆殿中随侍一侧的宫人不由面面相窥,皇太后这是怎么了?皇上从前来昭庆殿,皆是直接令宫人唱诺,而今如此多礼的通报,皇太后本应欣慰,怎生如此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