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祖母言笑一回,方携手欲出去。
精卫收拾好衣物后,将前些日子送去修补的玉镯子还给寒鸦。寒鸦只笑着接了,道是“比从前更好看了,怕是也更贵重了。”
行至殿门,祖母才顿住,终于切住要点,“青凰,祖母其实不是在怪你罚了青萝丫头,祖母今日想过,即便青萝丫头弄死了阿房女的孩子,兴许于你更好!”
闻言,我惊得变了脸色!
一向温婉娴静的祖母,原来也会有这般骇人的想法!
胸腔闷得几近喘不过气,我只赶紧压低了嗓子对祖母道,“祖母,此番想法我亦不是没有的,可到底她是阿政心尖尖上的人不是?如若青凰或是祖母动了她,还不定阿政会怎么同我们翻脸。”
祖母僵住片刻,只叹息了句,“到底,孩子们都长大了……却也是,祖母考虑欠妥,许久未将政儿带在身边,竟也忘了他的心性和手段。”说着,只笑叹几声,“罢了,罢了,儿孙事自由儿孙闹去!”
闻言,我方喘定了几口气。经了这片刻的反应,自己也缓了过来:我之前是太低估祖母了,虽没见过她的手段,可到底她还是华阳太后不是?
华阳夫人……华阳太后!
我心里反复念叨着,苦笑不已!
事后,我曾问精卫,我是否太过稚嫩。祖母也好,阿政也好,甚至是吕不韦……精卫只说,华阳太后和吕相国都是何其睿智之人,大王亦是雄才大略之辈,我不该将自己与她们比。
家宴喧嚣至过了除夕,一行人商量着守岁,我因着乏得紧,便未随众人热闹下去,只差不多过了亥时迎来子时,才出了玉和殿先行回去困觉了。
精卫扶着我出玉和殿时,但见铺在地上的布帛缘又起了一层薄薄的冰碴,可见冬日之寒了。
幽蓝的夜空端的挂起了半轮皓月,乌云并未散去,但月光却是影影绰绰洒了一路。我站在寒月之下,呢喃了一句,“如今,是秦王政四年了……”
后半夜,也再无任何纠葛事,芈青萝一直在祖母身边安分待着,阿房差不多时辰了也回甘草宫去歇着,玉和殿众人守着炉火箜篌熬了一夜,方三三两两散去。
家宴过后,阿政倒是愈发忙了。年初除却祭祖和拜会长辈,阿政再不得空闲。我偶尔得了空会去书房瞧他一回,却也只是远远看着不愿打扰。有时,半夜睡着摸到他的体温,清晨却又是被窝凉了一半,他的日子当真过得愈发织密了。
二月,旧雪早已消融,薄薄的雨水却将人浇了个凉透。
青鸾宫内枯尽的草木染着细微的雨露,沾染连成薄薄一层水雾,因着天气太冷,却似披了一层霜一般。
我懒懒的倦在殿内,不愿动弹,赵芡这几日染了些风寒,更是不敢往我这儿走动。
屋内暖炉鼎盛,寒凉之气未能入侵到殿内,熏香暖暖却使人益发绻倦困怠。我握着诗经看着关雎情话,只觉眼前渐次迷蒙。
不知何时入了梦,恍然若回到了六七年前,我还是个不着调的黄毛丫头,黏在阿政左右扰他做他的“正事”。
美梦正酣,却觉身上一阵异动,有些不情愿的睁开眸子,却见阿政不知何时来了,正拿着一件厚重的毛氅覆在我身上。
不待我开口唤他,却见他动唇一笑,“方才,政好似听见有人梦呓,唤政哥哥来着……”
闻言,我只羞地一阵脸红,将毛氅往自己身上裹了裹,“做梦嘛……我有梦呓吗?怎的我倒是不记得?”我亦同他耍起了无赖。
我自来难得做梦,梦到阿政便更少了,不想这回不仅梦见,还在梦呓,偏生又被他听见了。当真是……羞得人不知如何在他面前自处了。
“不记得不打紧,可政还想再听一声,可好?”他说着,脱了靴也钻到毛氅里来,和我挤在一处。
我别过脸去,捂着一张涨红的脸,“大王当真愈发没脸没皮了!”
他在我耳畔低声笑,笑得那般低沉而磁性,裹着雨露的寒和他潮潮的暖,钻入鼻息,好不教人眷恋。
“你不叫不要紧,那我这东西也不送了!”他说着,玩味的从怀里捏出一支东西来,“刚好这宫里数精卫丫头最乖巧懂事,莫不然就送给精卫丫头了?”
我早已好奇的追上目光,却见阿政宽厚的手掌中,捏着一支玉笄,那玉是红色的,如浇了血一般,嫣红却不失玉的和润光泽,玉匠将它雕琢成了凤凰引吭模样,好不喜人!
“这血玉凤笄,你说我是送给精卫丫头呢,还是赠予百灵丫头?”他喃喃着,偏过头,颇为戏谑的目光精准的摄住我的眸,“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