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至傍晚时分,凉得紧。
阿政倒也不生疏的坐下,看着一桌子菜肴,拿了碗便欲开吃。我悄然注意着他的举止,果然,夹着姜块了,他是默默挑到桌上的,而钳着鱼肉时,却喜与苏叶一道吃了。
到底阿房与阿政朝夕相处过好几年,而我与阿政,从来都是克己守礼的相处着。她对他的了解,是远胜于我的。
“这鱼肉倒是鲜美,可我还是怀念当初,爹爹在河畔捕了小鱼,让我两个抹了点儿酒烤着吃的,那味道才叫肥美呢。”阿房喜滋滋的说道。
阿政眯着眼点点头,似是在回味般,“你若想念得紧,政明儿便让赵胥交待伙夫做去,可好?”
阿房浅浅一笑,绽出淡淡的梨涡,“好啊!我便知道,阿政是最疼我的。”
她两个笑着,我倒不知可能插上什么话了。食不言寝不语,索性闭嘴倒也干脆。
“阿政,这几日夜里凉得紧,我一人睡着总是不安生,冷得慌。夜里睡觉,脚亦是凉的,总捂不暖,今夜你来陪我可好?”阿房呢喃着,吴侬软语的模样,瞧着教人颇为爱怜。
对于阿房的撒娇,阿政无丝毫抵触的,“你倒也难得撒一回娇,也好,便依了你罢!”
他们自有他们的说笑,我吃饱了,默默地起身欲离席。
见着我起身,阿政问道,“青凰,你可吃饱了?如今你和阿房可都是吃两个人的饭的,万万莫饿着肚子,多吃一些反倒好呢。”
我知他关心我,只不想见阿房在阿政面前如此娇憨的模样,“吃饱了的,如若饿了,我再叫精卫给我准备便是。这几日身子困乏得紧,我想早些去歇息。”
“这几日霜重,早起或晚归,地都湿滑得紧。你素来是个花脚猫,最喜往外面跑的,如今有了孩子,该多小心些才是,玩也莫玩疯了才好,可知?”他似是漫不经心的叮嘱着。
我浅笑着点头,“知了。”说罢,又调笑一声,“我倒不知你甚么时候和精卫一样,成了管事奶奶了。”
调笑罢,方回了殿内,看了一回书文,方悠悠的睡下。
日子渐长,很快便入冬了,我与阿房的关系愈发交恶起来,她却是愈发刁难了。偶见不顺心之事,便要闹上一回,甚至于有一次,膳食不合她胃口,她便将汤锅都打翻了,泼了精卫一身,精卫的手都被烫起了一个大大的水泡,好长时间都未消肿。
面对愈发蛮横的阿房,起初阿政是包容着的,渐渐地阿房厉害了,阿政便也有些吃不消了。他从从前的两天来一趟青鸾宫,渐渐到数月只来两三回,可见他的烦心程度了。
我素来喜欢在咸阳宫闲晃的,偶得了兴致也会去书房附近兜一圈儿,撞见了阿政也会闲聊一回。他总是对我说,“阿房有了身孕之后,人都变焦躁了,气量也愈发小了起来,青凰,到底她是个不懂事的丫头,如若她开罪了你,你多担待担待才是。”
我答应着,“阿政你且放心罢,我不是那般爱计较的人,我若爱计较的话,她根本就不会住到我青鸾宫来了。”
夜深霜重时,我偶也会想到曾经那个性子直爽而坦率的阿房,总觉得她的转变,似乎太大了些,大得有些不合常理。可转念一想:是否,如今我看着阿房的转变,就如当初阿房看着白薇的转变一般呢?到底是曾经朝夕与共过,姐妹情深一场过,改变至此,短时间内谁都无法接受的罢?
我有些想念从前那个阿房了,如今的阿房,虽然与我不甚欢好,可到底还是在青鸾宫的。她仍与我同吃同住,用膳的时候也会挑三拣四,可我总觉得,不经意间,她似是在做一件什么大事一般。
待入了冬,我的肚子也稍稍隆了起来,却不似阿房的肚子那般大。她的小腹,一天大似一天了,无时不刻的在张扬着腹中小生命的蓬勃。
我依旧爱四处跑,华阳宫、相国府、咸阳宫内四处角落,总是停不下来的。入冬后,阿政再三交代我,不该再四处跑了,如若真的出了事,我便是悔都来不及的。
我听了他的话,可依旧抵挡不住如野猫儿般的心性,决定再三之后,方决定年前再往相国府和华阳宫各走上一遭,便罢了。
这日日头正好,冬日暖阳高照,我选了这日子,闲不住脚就往相国府去了。说来也巧,那日主讲的依旧是李斯,听闻他如今可是阿政眼前的红人了,吃香得紧,故而在这相国府也算有一席之地的。只不过,他依旧不晓得我是谁,亦不晓得我就是那日和阿政一起来的女子。见我来相国府,他只会心一笑,权且算打过招呼。
听着李斯高谈阔论至午时,众人腹饥,方才四散去用膳。我早膳用得比较晚,又吃的颇多,还不觉饿,便想去相国府内看一回小月儿。
许是有了身孕的缘故,如今我总是喜欢看着孩提们玩闹的,尤其小月儿又是个极其文静的丫头,每每来相国府,我总是要与她玩耍一阵的。
进了第六重门,方见着小月儿正靠在廊上拿着竹简摇头晃脑的读书,心觉有趣得紧,禁不住悄声去了她身后去捂住她的眼。
“夫人姐姐。”吕月欢喜的唤道。
被她猜中,我只得放开手捏了一把她的小脸儿,“你怎的知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