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右边那位端着拂尘,蓄着一大把白胡须,鼻子眉毛都因愤怒挤到一起,全然没个神仙模样的,土地倒不大认得,天晓得又是那小魔头的哪个冤亲债主。
这样的情境,每隔个百十年就要上演一遭,土地已然是心力交瘁。
这不,他原本正在南极仙翁那里讨教道学的,就得知了昆仑山已经闹得快要开了锅,这才不得不辞了好不容易约上的南极仙翁,急喘喘的赶了来。
土地努力的将憋了一路的怒意沉入丹田,告诉自己要稳住,然后上前去劝道:“二位有话好好说,何必出手相向,若是伤了无辜的生灵,凭添孽障,又有何益?”
听到他这样说,激烈交战的两位才终于暂歇,那白须的仙家退了下来,对他道:“你可是昆仑山的地仙?”
土地连忙拱手行礼,客气道:“小神正是。”
白须的仙家努力定了定神,携着余怒向他告发:“你身为一方土地,怎能由着这仙不仙,妖不妖的怪物在这里放肆!”
“你怎么说话的,嫌小爷收拾得你不够!”白缘说着就要举剑砍来,那白须仙家竟一股脑儿躲到了土地的身后,于是那剑刃险些就要落到了土地的脑袋上,还好土地眼疾手快将半截身子遁入了地下。
看白须仙家的反应以及那一身已然残破不堪的道袍就知道,多半在这小子跟前没有讨到便宜。
土地双眼转了转,连忙拉开一脸谄笑,轻捏住悬在他头顶的剑刃,对白缘好言道:“大王莫气,待小神先去与他言说言说。”
大王这称呼是他要求的,昆仑山中一众生灵都乖乖遵守,这是土地自上任就好生记住下了的。
在土地小心翼翼的劝说下,白缘总算是收了剑去,冷哼一声撤到旁边,抱着剑看着,似乎看他要怎么言说。
土地半点儿不敢松懈,仍然端着小心挪到那白须仙人身旁,小声对他道:“你有所不知,这位小爷非仙非妖非人,不在三界中,小神管不得,况且这天上地下,谁不知昆仑山有个惹不得的魔头,您老怎么就招惹上他了呢?”
白须仙人听罢,却连声叹息道:“你有所不知,老朽乃是九天玄宫,星司里的三申星君,原本与这魔头井水不犯河水,何曾招惹他去。”
“此话怎讲?”见他一副头痛模样,土地已经露出同情的表情,打算引他倾诉一番,纾解纾解就好了。
三申星君便果真向他滔滔不绝的吐起苦水:“老朽那星司门前,原有一珠金桂,千年前已修成了仙身,乃是一男形。老朽忖着它一个小娃娃独自在星司里守着我这老头子,实在无趣的紧,便一直想着与他配个仙侣同修。这不,五百年前,老朽在人间寻得一株银桂的好苗,便引上九天欲与那金桂配成一对,眼见着银桂就要修成人形,却在这当头儿上出了大事。”
说到这里,白须仙人竟闭上了眼睛,仿若不忍直视。
土地低头忖了忖,恍然大悟道:“莫不是前日里天宫三太子的寿宴,白缘受邀赴宴的途中毁了你那银桂?”
“可不是被毁了!”三申星君摆摆手,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
土地叹了叹,默然在心下为那短命的银桂花灵念一段经文超度,却听见三申星君道:“一直以来都好好的银桂花灵,就一场寿宴的时间,竟然心生执念,化成了个男形。”
“啊?这……”土地下巴差点儿掉到了地上,敢情这银桂花灵是违背了三申星君的安排,化错了形体。
“可这与白缘有什么关系?”土地不解的追问。
三申星君抚了抚雪白的胡须,悲痛道:“依照常理,花木在修成人形前,灵是未定性的,故而可加以引导,决定其形体是男或是女,可是那银桂竟生出执念一心要修成个男体,并跪在老朽的面前道自己倾慕于一位仙娥才至于此。老朽忖着也罢,便是与金桂无缘,能与那位仙娥结缘,也未尝不是一桩美事。老朽就问他那位仙娥的名号,银桂却道并不知晓仙娥的名号,只知是与三太子一同自星司门前路过,驻足赏花的。老朽就替他寻到三太子那里,怎知一问,三太子却笑得从仙台上跌下来,直拍着大腿道,那哪是什么仙娥,分明是白缘那小子,老朽一听顿时就傻了。”
三申星君说着,举袖拭了拭,颇为善感的叹息:“可怜我那金桂对银桂痴心一片,从树苗开始,尽心尽力的照顾,好不容易盼得他修成了人形,却成了个男形。还有我那银桂,得知倾慕的仙娥实则也是个男体,自此一蹶不振,无心修行,连花也不开了。你说这,这……”
三申星君连声叹息,再也说不下去。
偏生此时,那白缘还火上浇油道:“哼,这事儿可怨不得小爷,小爷不过是见那桂花开得娇艳,便与三太子一同赏看,一时兴起,同那花灵开了个玩笑而已。要怪就怪你那花灵眼神不好,小爷堂堂七尺男儿,他竟也能认作仙娥。”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且消消气。”土地忙着和稀泥,可暗自将白缘打量了一番,见他生得唇红齿白,眉目清远,眼下又乌发半束,着了一身宽袍广袖的长衫,那模样,还当真是冤枉了银桂花灵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