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身后有名动天下的倾国皇后。那女子,当天在谷中的惊鸿一瞥,就足以让他这生都记住了。虽然倾国皇后有孕在身,不再出现在天下人的视线中,可是这双夫妻一动一静,一主外一主内,无论是运筹帷幄,还是朝政苍生,早已是天下公认的绝配。
何况,现在他们和郝国联手了。若加上楚瑜,只怕自己凶多吉少。
杜锗心中忽然后悔起来:看来,如今要再走出这树林,必定没有那么容易。
果然,越走越深,树林里越发瘴气弥漫。渐渐地,便伸手不见五指。杜锗愈发小心起来。弥漫中,不时仿佛有人影闪过,不久便听到有人大叫着倒下,却无法看见情形。
杜锗越来越心焦,大声呼喊脱儿图的名字。可依然只有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深呼吸一口气,但因为难以看清周围情况,只得依然骑着马缓缓前进。
忽然,从那边飞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朝他面门直扑过来。他大惊,举剑狠狠砍了过去。只听“铛”一声巨响,虎口阵阵发麻,手中的剑几乎震得跌飞出去。
那东西擦着他的手臂跌到地上,发出了极其沉重的响声。落地时,那块地皮竟跳动起来。他只觉得被擦过的地方一阵火辣辣的痛。低头一看,吓了一跳。竟在这样不经意中,那东西已经在他臂上擦出几道口子,其中一道比较深,甚至渗出几点血珠。
尚武之人素来对这些小伤不以为意。可再往地上一看,他却完全不知所措。
原来那东西竟是一个黑乎乎的铁圆球,上面连着一小段被砍断了的链子。这是用来做什么的?而且,这圆球上还有无数锋利的小尖刺。
这些奇怪的小刺上竟还挂着一滴滴液体,颜色红得几乎比依然在空中飘荡的瘴气更鲜艳。但是看样子,也不太像人血。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杜锗不由得蹙起眉头来了。
他咬牙翻身下马,刚想弯腰捧起来看个究竟,忽然有人从旁边冲了过来。
猛然回首,只见此人身穿狄夷兵服,看上去有点面熟。这人满头满脸的鲜血,身上军服早已破烂不堪。见了杜锗,他惊喜道:“杜军师!”
杜锗终于在这走了许久的林子里见到人,心里也是高兴。可是,他却更被这人的外表吓到了。出发时,狄夷军一个个衣装整齐,精神烁烁,可怎么眨眼间竟变成这样了?按说,要变成这样也应该经过一场肉搏战了,但这一路走来,丝毫声响没有听到。
他忙拉住那人手臂,问道:“大军刚才都去哪里了?我只不过稍慢了几步,竟怎么也找不着人了?”
刚才就已经够心焦了,人又找不着,还落入了这么个不可知的境地中去。如今,看到自己辛苦重新打造的狄夷军竟瞬间就变成这样,他心中更是又气又急。那莽夫不听他的话,肯定在石青云和康寻手中吃大亏了。
狄夷兵听他问,跌脚叹道:“原来杜军师竟不在阵中。难怪群龙无首!”众所周知,杜锗才能堪比大国之将,但是他做人行事低调,很受狄夷兵的欢迎。加上自从他来到狄夷以后,狄夷军纪律严明,作战能力一直不断增加,这都是有目共睹的事。
因此,杜锗在军中威望甚高,在某些不服脱儿图的人心里,他的话比脱儿图更有力。其实,这也是为何脱儿图担心他会夺权的原因。
可是,此刻,杜锗也无暇顾及这些,只因他听了这话,更是心惊:“大王呢?”
狄夷兵竟说“群龙无首”?难道脱儿图竟遭遇不测了?虽然他的确有勇无谋,可毕竟武功高强,要随意就置他于死地,似是不太可能吧?
那人却摇头,道:“自我们入了林子,就被这瘴气迷了眼。越走,身边的人就越少。到了最后,小人竟只和走得最近的五个人在一起,其他人去了哪里,我们既听不见声响,也看不到人影。”
杜锗暗暗心惊。原来入了这林中,不是只有他才会这样。看来,这便是计谋之一了。随着进入林子的人的脚步,一点一点地将他们打散,隔开,然后就逐个击破,把所有的狄夷军都无声无息地消灭掉,连痕迹都不留下一点。
可是,康寻他们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做到这点?因为利用树林中的隐蔽来布阵,遮掩视线,这点倒是容易做到。可连声响都可以隐藏得一干二净,这倒是让他想不通。
见他一脸惊诧,那狄夷兵只是以为杜锗被他的话吓到了,便说:“军师,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杜锗心里一惊,忙问:“还有什么?”
那狄夷兵深呼吸一口气,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猛兽在面前一样,还没有说,脸色就已经开始发白,嘴唇都有些发白。
见杜锗定睛等着,他才缓缓说:“走着走着,忽然从地里出现一条条长链子。每个链环上有很多尖刺,每间隔一段还栓着黑色的铁球,球上也同样布满尖刺。弟兄们被这些链子绊倒以后,都会被尖刺所伤。”
听了他的话,杜锗忙指着不远处那个刚跌下来的东西,问:“可是这个?”
那狄夷兵一看,眼睛睁得老圆,忙喊着说:“对对对!就是它!”
杜锗的眉头越皱越紧。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战术在等着他们。
可是,他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么,熊兵呢?”那些驯熊兵早已赶着熊兵,跟着脱儿图进了林子。
狄夷兵摇头叹息道:“熊兵皮肉虽然粗厚,可再粗厚的皮肉也毕竟不能和这些锋利的东西比。加上那些东西竟像长了眼睛似的,一条接着一条朝它们飞过去,早把它们扎得嗷嗷直叫。方才我来时看见一头熊兵躺着地上鲜血直流,只怕早已是凶多吉少。”
杜锗一怔。若是连熊兵都凶多吉少,那脱儿图手中还有什么法宝是能战胜俞国的?
他忽然想起刚才那一幕,说:“你刚才从哪里来?快带我原路回去!”
可是话未说完,他却见到那人惊得跳起来,道:“军师······军师······快点走!”
回头一看,杜锗只感到连心跳都停了。
只见几十头熊兵,浩浩荡荡地从那边奔来。
熊兵,不过只是上了战场以后对它们的美称,其实说白了,也不过就是在西北常见的黑熊。虽然不过也就是畜生,可它们却是让人惊栗的动物。
自从开战以后,这些熊兵就已经横扫了战场。杜锗从来见到的都不过是它们疯狂扫荡俞*的场面,何尝见过它们也会有如此惊恐不安的情况?
可当它们朝他逐渐靠近后,他便从后面那冲天的火光得知它们惊恐什么了。
如此多的熊,最矮的都有一个半人那么高,疯狂嘶吼着奔来。它们眼中早没有了撕开俞国士兵身体时的血腥暴戾,有的,只是对火这种天敌的恐惧。杜锗和那个狄夷兵都生怕它们会伤到自己,忙四顾想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可是,身后那震天的爆炸声,却告诉他们,这些熊根本就没有打算袭击他们,只因此时它们连逃都来不及。
只见后面有几只熊因为逃避不及,被惊天的爆炸将身体炸得四分五裂,竟有一两只熊爪子被震得飞到了杜锗头上的树枝挂着,淋漓的鲜血忽然便滴得杜锗满身都是。
被这爆炸声惊吓了,其余的黑熊更是奔跑得飞快,与杜锗和那个狄夷兵擦肩而过,却连冷眼都没有看他们。可是爆炸声竟像是尾随着它们一般,无论它们跑得有多快,始终都躲不开。
看着后面越来越多黑熊被炸得粉身碎骨,杜锗心知,若是再不走的话,只怕在黑熊被炸死的同时,自己也命丧黄泉。他迅速环顾一下,只见那边不远处竟能隐约看到,几缕光线穿透了赤色瘴气,照入了林中。能射入光线,便说明应该有树林的出口,于是,他忙对那狄夷兵使了个眼色,便朝那边跳跃而去。
那个狄夷兵倒也不是蠢材。见杜锗忽然飞身掠出去,就连忙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刚掠过十来棵树,便听到身后一阵巨响,接着就是一阵热浪滚滚地朝他们的后背直扑过来。那热浪的温度之高,几乎能把他们的背都烤熟了。
热浪之后,紧接着就是天翻地覆的震动。那震动大得如同有只无形的手,在他们背后狠狠用力一推,竟将本来在树间跳跃的二人推得连翻了好几个跟头。杜锗心知不妙,看见身边刚好有棵大树,便一把抓住树枝,稳住自己。
刚站稳,杜锗便不由自主回头去看。一看,方知那场爆炸的惨烈。
只见遍地俱是熊尸,不要说活着的黑熊,就连一头完整的都找不到了。满地鲜血中,浸泡着泥土,居然已经在一些地面上汇成了小溪般的血水。树上、地上,俱是黑熊的肢体、头、爪子、眼睛。虽然只是畜生,却同样让人不敢直视。
杜锗心中一凉。刚才目测这里的黑熊,大概已经占了全部熊兵的九成。如今一旦都死了,那也就是说,狄夷军最能威吓俞国的工具,就这样没了。
他只觉得一阵彷徨。若连最有力的工具都没有,那他们还打得过俞郝联军?
或者说,其实这次就是俞郝联军的计谋?
他狠狠地一拳捶身边的大树上。树干不堪重力,竟慢慢裂开几道口子,最后在被他捶打的地方断裂了。看着大树的倒下,杜锗忽然悲从中来:只怕,此次狄夷也会如此树,只需对方一拳重击,便立刻倒地不治,从此无法再重新站起来。
想到这里,杜锗更是深恨脱儿图这个莽夫。若非他的愚鲁,事情在自己的掌控之下,又哪里会发展成如今这样的颓势?!虽然俞国和狄夷的实力相差真的很远,可是当初在自己的精心布置下,一步步稳居上风,何时轮到康寻这小毛头威风?!
为今之计,若不重新冲入树林将脱儿图带出,那只能回狄夷军中再作打算。
只是,他抬头看看刚跑出来的那个方向,火光冲天,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依然一个接着一个,震得地动山摇。在这声与光的轮番施虐,间杂了惨叫哀嚎的声音。
杜锗眼中顿时一灰:看里面这番骇人景象,虽然脱儿图武功高强,可毕竟只是一介武夫。即使他真的顺利冲入树林,却只怕也无力回天,救不了脱儿图。
林中热浪越发汹涌而出,竟连那些还没有死绝的黑熊也惊叫着奔跑出来。可是跑着跑着,它们就被燃烧着掉下的树枝砸中身体,点燃那身厚厚的皮毛。
看着黑熊如一个个巨大的火球那样在林中哀嚎惊叫,慢慢无声无息地蜷在地上死去,杜锗狠狠地闭上眼。
梁逍,楚瑜,你们的计谋用得好!
若本王找到安身之处,定不会再在你们手上吃亏!
发狠一咬牙,他转身朝来时路走去。
身后狄夷兵惊叫:“军师!你去哪里?大王还没有出来呢!你不去救他?”只是,话未说完,他却被一枚飞来的短刀插入了喉咙,登时气绝倒地。
杜锗收回飞刀的手,冷冷地继续转身离开。
若要人不知,只得不留活口。这位兄弟,怪只怪你话说得太不及时了。
他知道自己要回去报仇的。不仅报天狼的仇,也要报在俞国手上吃亏的仇。
杜锗飞快在林间小路上奔跑着。越往外走,瘴气就越稀薄。果然,这瘴气不过是俞*的迎敌之计。
大好局势瞬间就被扭转,杜锗的心都死了一半。
因为是康寻主动邀战,担心其中有诈,所以脱儿图将军中的精锐都带了来。但没想到这一万军,包括所有熊兵,全部死在了莫名其妙的瘴气和形状古怪的铁链上,竟连与俞国交手的机会都没有。
身边景色不断变换,眼前却不停闪现出这两三个月来的情景,胸中的怒火几乎能把碰到的一切都吞噬了。此时若遇上人,他只怕会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出来。
出逃天狼,狄夷求助,排兵列阵,大战康寻......若不是要重兴天狼,他乐得在小皇帝手下做一个悠闲王爷。
虽然这样的变化实在一下子让杜锗难以接受。可他毕竟久经沙场,也见惯不少生死离别,更知道在沙场上成败往往就是一线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