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要说曹默这样的侍卫长,如今就算是其他大将军也要让她三分。
因此,见是她问,曹默不敢怠慢,忙回道:“前面的车夫不小心把马惊了,轮子撞在坑里,车子出不来呢!劳烦觉茗姐姐费心照料姑娘,很快就好了。”
听了这样的话,苏清雨站了起来往车外走去:“既然这样,我们下车走走。”
刚跨出车厢,她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因目之所及,地势平坦宽广,却满目苍夷,尽是荒无人烟的废墟。从剩余一点点金碧辉煌的残桓败瓦中,隐约可见这里曾是极繁华的一个城池。
觉茗皱了眉头劝道:“姑娘竟是别下来的好,省得污了衣裙。”
“我且走走。”摆了摆手,她下车朝那片废墟走去。这里肯定经历了战火,不然那一排排崭新的屋舍断断不会被烧成这样。
知道她的脾气,此时绝对劝阻不了,觉茗只好连忙跟上。
曹默与闻讯赶来的凌天诺对视一眼,忙招来几名随行侍卫,一起跟了上去。
步子没有停,但是越往里走,她越心惊。
没走进去时,便已经看见城外道路极其宽敞,而且四通八达。路面上甚至有深深的车马辙,可见往来车马之多。
等过了城楼,入了中心大街,她便惊讶地发现,这里丝毫不啻于当日的兴州。不仅酒馆、店铺、客栈、仓库、马场,一应俱全,而且街道纵横交错排列有致,就连深幽之处也尽是百姓的屋子,一排排的,星罗棋布。
虽不知道具体地理名称,但之前一定是个十分繁华的城镇。
只是,这里却是一个死城。
看着路边被烧毁的马车、推车不计其数,她断定这里应该是以商贸为主的地方,如今被烧得片瓦不留。除了无数冒着青烟的房梁和随处可见的半壁墙土,没有人,没有完整的房屋,甚至连野狗都没有,就只有秃鹰盘旋寻找食物。
只是,这里连半个人影都不见,这实在让她有些疑惑。难道是在战火烧来时都走掉了吗?怎么连具尸体都没有?这么大的地方肯定百姓不少,总不可能一瞬间都跑得无影无踪吧?!
虽然这里死寂得恐怖,可她依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理会觉茗劝她的话。
走到似是一个类似晒谷场的地方。地方很大,周围都有树木,却不像城里的树那样被烧得枯黄焦黑。但她却本能地发现了很奇怪的一点:地面上的泥显然都是新翻过的,有些地方,泥土潮湿着还没有干透。
这样的地方,连人影都没有了,谁还会过来翻地?难不成是刚翻了地就跑了?
刚跨入一步,她却被闻讯赶来的莫飞拦住了:“姑娘,这里不要进去了。”
“为什么?”她奇怪地问着莫飞,他一路都没有拦自己,怎么来到此处,却忽然这样说呢?
正奇怪着,脚却似乎踏到了一个硬中带软的东西。
低头一看,她吓得倒退了三四步。要不是莫飞及时伸手拉住,几乎摔倒。
那是一只从压得平整的土地里伸出来的人手。那只手,手指细细的,指甲青紫,皮肤死白一片。就这样搭在地上,不细看真的没法子发现。
一只这样的手忽然出现,他们一干人顿时都吓坏了。即便连曹默这样出名大胆的人,脸上也不禁顿时变色。
“请恕微臣失礼了。”见她脸色不太好,莫飞顾不得什么礼仪,急忙扯了她的袖子转身就走。
她眼前尽是晃动着那只手,早有点慌,人随莫飞呆呆地走回去。
及至回到原处,她方才觉得回过神来。
看向一脸担忧的莫飞,她问:“阿飞,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岗城。”莫飞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
她瞪大了眼:“岗城?此岗城可是彼岗城?”
天下素有“北岗城,南兴州”的*。这两个城池都是以贸易闻名,每年在这两个地方运转的货物不知凡几,它们的城中有尽天下各大商号的店铺。曾经有人说,每日在这两地中流转的金银,好比倾泻而下的瀑布一样。
因为有了这两座无比富庶的城池,也就让俞国的商业强盛于别国。
当日她虽然在兴州的时间不长,可是也早已知道兴州的繁华盛况不输给前世的任何一个发达城市。想来,岗城也应该是这样的。
但与兴州不同的是,岗城是北边的城池。饶是这样,但每日来往商人还是不计其数。光是岗城每年进贡的各种税款,就足足占了国库的十分之一!
可如今眼前的这座死城,莫飞竟说它就是被誉为“万国店铺”的岗城?!
看着她惊讶的神色,莫飞缓缓点了点头。
她倒吸一口冷气,随即而至的却是排山倒海的愤怒。
不用说,这里是经历了郝*的洗劫。不然俞国中,无论是任何一派势力,哪里有人会舍得对这里动手?
毁了岗城,简直就等于砍断了俞国的臂膀!楚瑜其心,可见之。
那刚才踩到的?她猛地抬头看向莫飞:“那地里埋着的,是岗城百姓?!”
虽然莫飞点了点头,可她心里还是疑惑重重。
只因,光看街道便可以知道岗城当初是何等繁荣的一座城池,常年居住的百姓人数自然不少。若说是战死、烧死,甚或是病死,也不应该绝迹到连一个人都没有。可刚才竟真的看不见一个人。
若要全城的人一下子都死光,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屠杀。极其残忍的屠杀。
她知道,当初的南京大屠杀中,不论妇孺,全城都杀了个清光。
她摇了摇头,死命忍着已经快要滑落的泪。
不会的。楚瑜即使再狠,他这样飘逸出尘,不应该会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这样的毒手。
看她脸色不太好,莫飞有点担心了,便吩咐觉茗扶她上了车。
她心里带了一丝期待,刚一坐下,她便急急地看向莫飞问:“他们都是战死的,是吗?”
“你明明已经猜到了,何必再自欺欺人?!”车帘忽然被人一把掀了起来,淡漠的声音在车厢中响起,但那直射的阳光刺得她的眼睛想流泪。
刚用手挡住了阳光,却听到莫飞拜了下去道:“见过皇上。不知道皇上为何到此?”
只见莫然正站在车外,无比清隽的脸淡漠如初。他对莫飞点点头,却看着苏清雨,神色凝重地说:“既然你已经猜到了,又何必再为他开脱?”
这人总是这样,似乎对什么都是如此冷漠淡然。
看着那张风过无波的脸,她却本能地想把真正的想法隐藏起来:“我并不是为他开脱。我只是疼惜那些无辜的百姓。”
他眼神虽然淡漠,却没有从她身上挪开过:“攻陷岗城以后,他就让人烧城,足足烧了四天。那些烟,一百里外都能看见。他还下令屠城,无论老幼妇孺,父子母女夫妻都被捆在一起,活生生地埋下去的。这些,梁逍都没有告诉你。”
她惊恐地看着他。
屠城。
楚瑜,真的就是你做的么?!百姓有什么错?辛苦一辈子竟被战火烧身,落得个无辜冤死的下场。你那么出尘那么飘逸的一个人,竟会做出这样灭绝人性的事吗?
眼不自觉地飘向莫飞,带了点询问的意味。
莫飞见她看来,默然点头。
她的心,便随着莫飞的动作,一直沉了下去,沉向那不知名的漆黑深处。
不知道为何,当初医王的话忽然在她耳边响起:“如今看三国的战事,他的为人手段与雪霁庄主比起来,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纵然不再爱他,她依然希望他不会是那样的一个人。
可如今,那个死城,那些烧焦的车辕店铺,那只从地下伸出来如冤魂一般的手,都仿佛是对她诉说着他不为她所知的一面。
也许从一开始,她所认识的贺临风,就根本不是他本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