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意思,最好是都可以保全,但是事实如此,姑娘必须优先选择其一。”他不无歉意,“医术有限,姑娘海涵。”
“若是我选择保全孩子,但是依旧施针服药,会是怎样的结果?”
那郎中又是一通叽里呱啦,而后他解释说,“势必会影响你眼睛的治愈,极有可能,不能恢复从前的明亮,但是治愈的这些日子,药物和针灸的相互抵触,你会生理紊乱,昼夜不分,日日施针的疼痛也会加倍,极有可能,会精神混乱,疯癫而亡。”最后一句,他压抑这自己极度的心痛不安,对我坦白。
“是因为心智不明,所以会精神混乱疯癫不能自己吧?”我听他这样讲反而大笑起来,“可是我这样一句哀莫,心死的人,还有什么精神好混乱?若是真的疯癫而死,也便是我的宿命,我认。”
我不知道为什么放弃我明亮的眼眸,忍受疼痛,甚至是拼上自己的性命,却还是不愿意放弃本来在我心中无所谓的一个不该,也许只是每日里感受着他的成长,有过那一刻不忍心而已。
母爱,是这些年里,我唯一毫无保留的,不计回报的,付出的感情吧。
若没有这个孩子,仅凭着那点薄凉的温暖,怎么叫我度过这八年的春夏秋冬?
“既然你这样选,我也无权干涉。”他笑起来,“其实我也猜到你会这样选,只是唯有你肯定了,我才真的安心。”
“无论如何,都谢谢你。”伴着这疼痛,我安下心神,往后日子的风雨坎坷,不会比现在少,很多事情,还要一一面对,我怎么能叫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没有娘亲,叫人欺负?或者,有个疯疯傻傻的娘亲,叫人侮辱?
所有的银针抽出之后,他扶我出园,也便是在那时,他将一本薄薄的佛经交在我手上,“人们常常说佛法无边,普度众生,既然如此,安神静心,也应该是不错的。”
人们都说我佛慈悲,我佛慈悲该是怎样一种极端温柔的口吻,一种怜悯苍生的姿态。受了委屈,遭了磨难的人听一听这句话,似乎痛苦会减轻不少。然而不知那所谓的“佛”在哪里?
佛法若真的无边,为何芸芸众生皆不能普度?佛说他渡有缘人,那他所指的缘,究竟以何作为凭证?
只是那浓浓的檀香依旧叫我舒服,在崇华寺呆的久了,我似乎并不排斥这些东西,反而如今,我的确需要它来给我些许几乎微薄的力量。渡不渡化有何妨,我心安然,便好。
“谢谢你,为我费心。”真的无力成我这个模样,仅仅几句道谢,便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吧。
“姑娘客气。”他送我出园,便立刻换了一种谦卑的口气,退后三步,躬身道,“谢王妃赏脸,不知今日的戏文,可还合王妃的口味?”
“公子唱的极好,只是我还是很爱听,公子的杜丽娘,叫人心生敬畏,《牡丹亭》一出,真真极好。”我说的是实话,那一句生者可用死,死者可为生,我很喜欢。
“王妃既然喜欢,那小生,便天天唱给王妃听。”
“谢公子成全。”我笑着握住婆婆的手,在他的目送下离去,婆婆面冷心热,她照顾我往往周到,却从不多说多问,既然她不问,我也实在无须解释,这一个时辰,我究竟听着怎样一场哑剧,竟然叫她一丝也不能听得。
只是这夜里,我果然,无法安睡,头疼欲裂,没有半分喘息的空档,脑中并没有什么胡思乱想,只是每每有一丝睡意的时候,便好像有人在我脑中呼唤我,叫我醒来,而每醒来一次,头痛便加深几分,婆婆一直握着我的双手,叫我有些许心安。
“王妃娘娘,您还好吗?”她终于问道。
“罢了,既然睡不着,你扶我起来坐坐吧。”我只以为会有些难以入睡,或者叫人心悸难安,谁知头一次针灸,便有这样的作用,只希望那本佛经,真的能叫我有一点点的心安。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在这样的诵读声中,我终于,得到片刻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