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后的天气是一天比一天晴暖宜人。过得五六天光景,映弦的病也全好了。这一日风和日丽,映弦在后山散步,见到一株疤痕斑驳的老树,霎时想起映雪对自己的嘱托:“……你便将信藏入洞中。可别叫人看到了。然后隔个七八天就去看一次。一个月内如果在洞里找到了任何东西,就想法进宫来给我。”一拍脑袋,自己早把这茬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当下回屋换了便衣,叫了马车出府,直奔栖秀山。到了灵云观,果然在槐树洞里摸到一个坚硬的物什。取出一看,原来是一个四四方方、比手掌略大的木匣子。映弦就地将匣子打开,顿时大惊失色:一只青白的断掌躺于匣中,从掌根处凝固的血迹看,竟像是被人活生生砍下来的。断掌颇大,该是个男人的右掌,手背上还有一个紫红色的半月形胎记,观之妖娆而狰狞。断掌下却压着一张纸条。
映弦将那殷红斑斑的纸条展开,见信上只有八个字,写得甚是粗犷潦草:“货已送到,十日为期。”联想起映雪密信的内容,心念一动:难道……姐姐又是找杀手去杀人?这手掌便是成功的证明?一缕山风过身,不由打了一个激灵。
第二天,映弦趁着司徒素外出,赶紧收拾东西出府。未时六左右刻抵达广运门,向侍卫出示了金牌,从容进得宫里。宫内景致跟宫外又不尽同,自有一番锦绣富丽的气象。重檐顶上琉璃瓦如金波涌聚,赤色宫墙绵延不尽,到处花木欣荣。翠叶重重像是堆楼砌塔,各色花朵嵌于碧枝上,光彩摇动,香气浮萦,忙坏了狂蜂乱蝶。一路沐着春光分花拂柳,辗转到达大公主的景阳斋。跟太监小李子通报了一声。一会儿,映雪穿着一身如意云纹细锦衫并百蝶金边留仙裙翩翩而出,体态婀娜,容色绝丽,笑意悉堆眼角:“有消息了?快进来。”
映雪的卧室雅致依旧。丫鬟晚云进来奉上茶水,映弦喝了几口茶,喘息稍定,便将木匣交出。映雪即刻打开,看了那断掌好一会儿,喃喃道:“不错,是他。还真是快。”映弦瞥见她眉眸中游动的喜意,小心问道:“他是谁?”
映雪冷笑道:“一个恶人罢了。”
“……姐姐,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又找了杀手杀人么?”
映雪也知无须瞒下去,叹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怎么个不得已而为之?”
“这断掌的主人,来头可不小。整日在西鉴城内胡作非为,欺压良民,可害了不少人。”
“哦……这种人固然死不足惜。可是……非得姐姐你出手才能治他吗?难道郁国就没有王法了?”
“如果王法能治这种人,我又何必管这么多?”
“怎么?这个人究竟是谁?是个大官吗?”
“哈哈,他不是什么大官。不过大官是他的亲爹。”
“……”
映雪嘴角衔着一缕讥讽的笑意,悠悠道:“这个老爹前段时间在朝廷上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像是要向谁表明心迹,呵呵,真是愚蠢之至。”
映弦仍是十分迷惑。倒也不急着问,先把事情好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了悟些许,便试探地问道:“是不是向袁公公或者……宸妃娘娘表明心迹?”
映雪眸中寒光一闪,倏尔又恢复了平静,道:“妹妹,有些事你我知道便好,千万不可到处张扬。”
你不是还找人去杀人吗?这难道还不够张扬?映弦暗自嘀咕。映雪像是猜中了映弦的心思,又道:“其实我并没有找那人杀死他。只是让他在身上留下一点纪念而已。”
映弦盯着那断掌上的印记,忽道:“我明白了。你确定一个目标,让那个杀手把他身上特征最明显的部分砍下来给你,是么?”
映雪表情复杂地望着映弦,似乎要掩藏什么,却又带着点欣赏的意味。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映弦忍不住又问:“可我还是不明白,做这些事的意义是什么?”
听到这话,映雪的脸上却挂了一丝不屑,道:“一来为民除害,二来算是个警告,三来……也是削弱对方的力量。”
“哪个对方?韩公公?袁妃娘娘?还是……二公主?”映弦兀自追问,内心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映雪并不回答,僵持了片刻,目光忽朝映弦左腕一射,绽笑道:“这个镯子你还喜欢?”
映弦一愣,低头看了看腕间一泓翡翠,嗫嚅道:“这……谢谢姐姐。二公主已跟我说了,是你托她转交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呵呵,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送不起。是大公主赏你的。”
“公主赏我的?无功不受禄,这我可担当不起。”说着便要脱下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