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峰站起身,叹了口气:“无论别人如何办,我是要坚持到底的。曾家对我恩重如山,曾岳待我如兄弟,还有那些马尼拉城下的冤魂,这些我都无法舍弃!”
“就算是和朝廷对抗也在所不惜?”曾棋面不改色地问。
尹峰想了想,点点头:“是,在所不惜。我不是为了自己的私仇,是为了天下所有出洋华人的公义。”
曾棋叹了口气:“早料到,你会有此一说。你可为我曾家老小想过?”
尹峰呆了呆,苦笑道:“我可不是要扯旗造反,而且华兴联号现在已开遍闽浙粤苏数个省,牵扯的世家大族可有不少了,朝廷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牵扯进去……”
中华联合公司这种新鲜公开的入股形式,而且可以坐着赚钱拿分红,使很多想赚钱,又不想亲自去干实业的人纷纷投资。特别是浙江江南一带世家大族,有些闲钱的人多得是,其中有一些已经在中华公司——华兴联号入了股。尹峰预计在第二年分红之后,股份可以分红的信用得以证实后,入股的人还会更多。入股的人中,当然也包括了若干官吏,大多是半卖半送的股份。
“就你狡猾,你当朝廷真的无人,看不透你的底细吗?”曾棋摇摇头,站起身说:“好了,原本我还为你的实力担心,如今看了你营造的偌大局面,倒与那些草莽英雄大不相同,在如今这个世道到也有立足之处。只不过,万事需小心为上!”
尹峰笑了笑:“您老放心,我是朝廷的监生,不会和朝廷公然作对的。”
曾棋走后,尹峰把这几张邸报又看了一遍,发现有论述“妖书案”的奏折中提到一个人:赵士祯。
这可是明未中国本土产的最杰出火器专家。这家伙素来倜傥不群,耿介刚直,因而久居下位不得升迁。八品衔的鸿胪寺主簿一做就做了18年,直到万历二十四年(1596),才得以晋升为从七品衔的中书舍人。一直就是低级文官,世途坎坷,终生潦倒。最后还倒霉地被人扯进妖书案中,最后落魄而死,明朝本土火器发展的最后希望也因此彻底破灭。
尹峰忽然突发奇想:历史记载,赵士祯是个狂热的火器爱好者,也是个自学成才的专家;而自己这里就缺少真正的火器专家。
……
这一天晚间,在福建沿海某一处黑黝黝的海湾深处,悄悄停泊着一艘落帆下锚的双桅帆船。这艘船挂着面黑旗,就是袁进、李忠叛逃的原战船队五号船。
虽然,尹峰下令追杀他俩,但是福建沿海四百多个港湾,中华公司根本不可能完全控制得了全部沿海地带,更不用说还有数不清的海岛了。袁进等100多号人在这里偷偷待了两天了,除了淡水、粮食也快成问题了,但是预计要一起反出魍港的同伙还没能到来。
很多人怨声满腹,很多人想要离开这里,更多人想填饱肚子。有人提议找附近村镇先干一票再说,但是袁进说:“弟兄们,眼下我们不能惊动官府,也不能惊动附近的渔民百姓,否则也就会惊动公司的人。再忍一忍,魍港的弟兄们已经开始闹起来了,马上我们的大队就会赶来和我们会合,到时,我们投官府还是再树旗帜,都是拿得出手的!”
李忠抓抓头皮,焦躁地问:“八老,那个周七还能找到吗?找到高太监门下,我们也能缓过一阵子,我可不想投官府。”
袁进也很不满,一脚踢在舷板上道:“我怎么知道他现在在哪里?除非去福州找!可我们现在如何去福州?”
这处海湾靠近浙南海域,福建海盗来得较少,官府的水寨游兵也来得不多。袁进等人躲在这里不敢有任何动作。
又过了两天,袁进几乎快要压制不住手下的骚动了。这一天的夕阳下,海边出现了一艘与袁进船一模一样的双桅船。这是尹峰在那一晚镇压水手叛乱行动中,唯一逃掉的一艘船。而且,这艘船是在尹峰偷袭行动开始前溜走的,所以尹峰的手下并未察觉有这么回事。也因为如此,李三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溜走后没多久就发生了尹峰对魍港的清洗。
这艘船的船长是李魁奇的父亲李三,但是,李奎奇不在其中,他全心全意想上大战舰上去开炮,进入海员学校学习去了;水手叛乱的时候,海员学校所有少年识字班的学员全都在新港口老营,所以李魁奇没有参加叛乱;实际上李三也不是自愿参与叛乱,而是被他手下绑架了走的。他的手下倒也不是想重操旧业,而是想着再干几票就回家买房种地打渔。
在魍港番汉街,他的船被袁进的人控制了。为了摆脱袁进,他的手下连夜拔锚逃走。但是,他们却走投无路了。福建沿海官兵把他们当做了海盗,中华公司把他们当叛徒。百般无奈中,他们在沿海流浪了几天,遇到了新近从台湾逃出的一个原东番兽皮商郭晓大。
郭晓大原本专门做魍港、大员港周围土人的皮货生意。尹峰带人到了台湾后,成立了中华公司,他一开始也被邀入股,但他要独干,没有加入。中华联合公司开始实施皮货许可证制度后,郭晓大的生意就此一落千丈。本来他还是可以入股中华公司的,但他选择和倭人合作。台南各地反中华公司的骚乱,郭晓大和另外几个汉人皮货商都是参与者。
护卫队在几个月内横扫西拉雅人四大社和虎尾陇后,各地土著纷纷向公司投降,交出参与煽动闹事的倭人与汉人。郭晓大逃得快,找到一条福建渔民的小渔船,在恒春半岛的琅峤出海逃亡。
几经周折后,他与李三的船相遇。两者都是无家可归、同病相怜,船员们在郭的鼓动下,决定去找到袁进、李忠,入他们的伙继续干。
但是,袁进现在也只有两条船,比他原先预想的拉出一半的船少得太多了。两条船的实力,无论是官府还是海盗,谁都不会理睬他的。
又过了两天,没有别的船再来汇合了。
袁进有点绝望了,手下人也开始准备四散溃逃。这一夜间有五六人跳海泅水上陆,一去不复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