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按照他的想法,好儿子郗超,估计也就是拿钱出去豪饮一番,或者去花街柳巷放荡一次罢了,却是没想到,这好儿子郗超居然一日之中,尽散其财,把所有的钱都分给亲戚朋友,而这件事情,也在建康城内传为美谈
郗超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志于天下的人,曾经进入桓温的幕府,当了桓温参军,那个时候,是桓温最倚重的谋士,同时也是最亲密的朋友
谁都知道,桓温英气高迈,佩服的人不多,平素也是颇为高傲的主,可是他对郗超却倾心礼待,桓氏子弟对他更是尊重虽然如今,桓温早就去世了,郗超也早就辞了差事,回到了家中,但是桓家和郗超依然保持很好的关系
郗府座落在建康城西,门外停放着不少车辆.车夫、下人们聚在一起侃大山、闲唠嗑十多个华冠丽服的仆从,列在门洞两旁谢长递上名刺,问道:“尊府今日为何如此热闹?”
一个领头的下人,一边看名刺,一边道:“唉,郗老爷和大公子都病着,大公子病势沉重,老爷心焦,也犯病了”
谢长听说郗愔生病,自已独不好撇开他,去探望郗超,便道:“我去拜望你家老爷,你带个路”
绕过照壁,正房里一屋子人,郗愔七十高龄,须发皆白,仰卧在床榻之上,为他诊脉的医生,慈眉善目,灰白衲衣,谢长认得,江左名医,沙门法开床下探视的人,多半也认得,其中竟有王献之兄弟,仔细一看,王献之、王凝之、王桢之、王操之都到了,若不是王徵之现在桓冲军中,可能王家诸子会齐聚在此不得不佩服郗超的名望
王献之兄弟那是什么身份?谁都知道,他们几个,个个羁傲不训,目下无尘别说郗愔是他们舅舅,就是当今皇上,他们也不会这么恭谨的站着自已不也是冠着郗超的面子进来探望一下的吗?不过,既然来了,有些该表示的,也得表示一下
只听郗愔沙哑地低声道:“近来,腹中阵疼,诸医都治不好,竟不知是何因?”
堂下王凝之道:“舅父可服符咒,一服便可大好!”王凝之信奉天师道,故有此说
郗愔信道也很精心,却摇头道:“服过好些了,不见好!”
王凝之接口道:“怕是事奉天师不精进”
正在把脉的法开呵呵一笑:“非也,君侯所患,正是精心上进的太过分所致”手写一方,付与下人道:“配药去罢!”
看来,他方子上的药并不难觅,一会儿,仆从端汤刹上来,喂郗愔服了,少倾,只听肚子里咕咕乱叫,郗愔忙让仆从搀扶如厕,众人窃窃私语,法开神情自若半响,郗愔颤微微地被扶将上榻,注视法开惊奇道:“我腹中之痛好象已经大愈,君真是名医”
法开笑道:“君侯腹中有物,现已排出,无忧矣!”众人啧啧称奇一会儿,仆从端过盘子,乃郗愔所泻之物,几段纸,如拳头一般大小,仆从剖开看时,原来是先前所服用的天师道符咒
众人暗笑,纷纷告辞,王献之兄弟下得堂来,旁若无人,自顾而去谢长亦不与众人打招呼,径直过西角门,至仪门门前一个小童拦住他,轻声说道:“方才有好几拨人来拜,公子说了,一概不见”
谢长轻笑道:“你回复你家公子,就说谢长有要事求见”
小童见他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便进去通禀,时间不大,出来说道:“我家公子请你进去”
谢长走进仪门,展眼一处院落,正房数间,穿堂游廊,皆小巧别致,大株梨花,藤萝巴蕉,翠竹遮映进屋来,郗超穿一件宽大的纱衫,头上勒着一条白色的缎带,卧在竹榻上,微闭双目,脸色腊黄,额下的长髯疏理得一丝不乱床头的案几上,堆着朝廷的各种邸报、文书,床脚放着一口箱子一个年青人正用缓缓的、抑扬顿挫的语调为他读着一份邸报,见有人进来,便住了声
谢长悄悄打量郗超,消瘦得可怜,只有额下美髯风采依旧,仿佛在告诉世人这位江东才俊的智慧与风流谢长不禁心中怜惜,郗超心高气盛,自诩风流,弄到这般地步,也是心病使然
郗超一向和谢安不合,郗超认为,其父郗愔名公之子,位遇应在谢安之上,可谢安入掌机权,郗愔优游而已,谢安名动天下,世人皆以为是拯救国运的人,但是自己的父亲……唉,一想起来,自己心里就不舒服,也因此,自己和父亲一样,都常常愤闷,也经常发言慷慨
而这样说话,也就有人传话,谢安倒是没有说什么,但是手下的人,趁机报复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朝廷任命郗超为散骑常侍,郗超想推辞一下,就说不做,结果朝廷就真的就不给了,后来再任命他为临海太守,加宣威将军,郗超也就干脆不干了没办法,郗超以后,也就只能终日交游,清谈而已,只是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终于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