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伊不妨他有此一问,便实话实说道:“谢太保嘱咐属下善绥地方,留心抚慰荒杂”
司马道子嗯了一声,将眼光投到工地上,良久道:“没什么事,你下去,呆会侬要进宫,将你回京的事禀明皇上,你要知道皇上对你恩宠有加,恩是皇上的,宠也是皇上的”说完,丢下桓伊向府内而去
王国宝边走边道:“桓伊国之名将,又放了藩镇,这些边将现在只知道有太保,哪里将皇上放在心上”
见司马道子面色不善,王国宝继续说道:“淝水战后,谢太保声威中天,北伐节节获胜,虽然后来没有得逞,但是,大片土地的光复,那是硬邦邦的功绩,据我所知,如今对谢家没有封赏,不少边军将士,愤愤不平,谢家在军队里的威望,其实是大大提高了,再这么下去,怕是又出一个桓温”
司马道子猛的停住脚步,盯住王国宝道:“谢安可是你的岳父老泰山!”
王国宝冷峻的一笑:“昔日石碏杀子名垂千古,为国家为皇上,我王宝国难道就不能大义灭亲?”
司马道子欣赏地点点头,道:“你的忠心,本我心里有数,不过嘛,事情呢不能急,凡事事缓则圆,谢安辅政多年,亲朋故吏遍布朝野,况且江左望族互为姻亲最近又新建大功,扳倒他可不易”
王国宝冷漠的眼神中透出杀机,单手用力一劈,狠毒地道:“茹千秋认识许多江洋大盗,其中不乏身手敏捷之人,不如”
司马道子脸色一白,说道:“谢安,国家辅臣,岂可如此草率处置,此事不许再提,以后连想也不要想,免得自己惹事,等我见过皇上再说嗯?”
“是”王国宝淡淡说道
大晋国天子司马曜正在斋阁与王雅议事,王雅字茂达,时年五十二岁,东海郯人,王雅少年知名,举秀才除郎中,以干理著称,为人敬慎奉公,与下属的关系很好更难得的,是他对于天子一片赤诚,对于世家门阀却是颇不以为然,因此,司马曜深加礼遇,倚为腹心
只是王雅并无大功,太得皇帝宠幸引起非议,有人认为他任遇过于他的才能,以佞至幸,说他是个巧言谄媚之人王雅既贵,威权甚震,门下车骑常数百,而王雅总是谨慎应接,倾心相待
进宫后,司马道子在斋阁处等候少许,宦官请他入内,斋阁是东晋皇帝的书房,正中一排书架上整齐罗列着古今书籍,四周墙壁上悬挂着历代和当今的名人字画墨宝,幽香宁静司马曜盘膝坐在雕龙案几后面,王雅跪坐在他身侧似乎在和皇帝说话,见司马道子进来便不再言语
司马道子脱掉丝履,足踩油光可鉴的地板跪拜行礼,孝武帝招招手,“三弟,来,坐,入宫何事?”
司马道子跪坐一旁,看了看王雅禀道:“陛下,桓伊回京了,见了臣弟一面,说刚从乌衣巷那边来”
“嗯!”司马曜未置可否,手指轻轻地敲着几案司马道子继续说道:“自从苻坚意欲南下,直到现在,这段时间,朝中文武、藩镇大员云集谢府,乌衣巷那边着实热闹得很”
见司马曜面色略微一变,司马道子紧着说道:“谢安把持朝政多年,政令多出自乌衣巷,官员任免,兵马调动,臣弟虽录尚书六条事却不知情赵牙,臣弟多年的家臣;茹千秋,钱塘能吏,谢安以其二人出自庶族,拒不升迁以为有淮肥之捷,总摄之功,便骄纵不羁”
司马道子还要往下说,司马曜阴沉着脸,手指轻敲案几三下,“谢太保,江东望族,于国有大功,现在刘裕北伐,听说已经打到广固了?嗯,不管怎么说,这是莫大的功劳,对于刘裕,该赏则赏,同时后勤军需,也要保持供给,总不能寒了将士们的心?当然了,征集钱粮、用人调兵是免不了的,你还要多帮衬”
司马道子张张嘴,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这时候,司马道子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哥哥,看起来比自己想象的厉害多了,就在昨天,自己还觉得这个哥哥实在不成器,关于段业,几个人几番话,就把他牵着走了
但是看他刚才的表现,哪里像个不谙世事,不懂人情的人呢?
小瞧了君王,是个可怕的错误,司马道子背上顿时流出汗来
旁边冷眼旁观的王雅心知肚明,赵牙是什么东西,王府的一个优倡嬖人,琅琊王愣要他去当魏郡太守,谢安能干吗?茹千秋他不了解,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一尊邪神,琅琊王却以为至宝王雅思索一下,徐徐道:“陛下崇尚儒学,是为一改江左数十年清谈之风,最终为加强皇权如今桓冲已死,荆江四分五裂,是天授机于陛下,决不能让桓氏灭,谢氏兴啊王敦、桓温可都是先帝们的心病!”
司马曜神色大变,司马道子赞许地看了一眼王雅,今天他才知道王雅为什么被他的这个皇帝哥哥如此宠幸,到底是读过大书的人,看得深见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