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已经进了初冬,辽东大地上刚刚下过了一场雪,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肃杀萧条之色。
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黑压压的涌过来一片全副武装的骑士,打头一人手上擎着一面大旗,上面端端正正的绣着一个大字一一唐!
看这些骑士的装束就知道,这些人都是大唐精锐之中的精锐,远非那些地方守备部队可以比拟,猩红色的布甲,外面套着亮闪闪的锁子甲,后披大红色的战袍,人人手上都擎着一柄宽韧战刀,战马铜勾上挂着长槊,挂兜里面的是长弓,羽箭。队伍停驻在原地,即使不动也能给人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再往后面看,丫丫叉叉的跟着一大片衣着各异,手中兵器更是五花八门的平民,他们刻意的和前面的骑士保持着一段距离,或站或卧,但人人脸上都带着兴奋的表情,仿佛不是来出征打仗,而是来游猎一般。
杜睿打马上了一个土丘,身后跟着一队骑士,杜平生紧跟在身边,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不断打量着四周,预防一切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
有一匹马跟着上了土丘,面带风霜之色,下巴上刚刚长出来的短须上都结了一层霜,看上去已经疲惫不堪。
“兄长!将士们多已劳累不堪,还是先安营歇息一夜,明日再进兵!”
杜睿闻言,转头朝着大部队看了一眼,虽然人人都极力让自己在马上端正的坐着,但是他能看得出来,连日赶路,将士们大多都已经疲惫不堪了。
“不行!肃州的战况危如累卵,不能再耽搁了!”
杜睿思虑了一番,还是拒绝了苏麟的意见,此前他也没想到契丹人居然会纠集奚人,室韦人一同进兵,总兵力达到了四十万之众,肃州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所储备的猛火油和炮弹此时恐怕已经消耗殆尽,要是再不解了肃州之围的话,一旦肃州被攻破,那满城的百姓可就危险了,连日攻城不下,契丹人定然要拿城中的百姓泄愤。
苏麟闻言,顿时有些为难,又道:“兄长!将士们连日赶路,早就已经困顿不堪,这个时候怎能上阵厮杀!”
杜睿还是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道:“将士们困顿不堪,难道肃州城中的性情就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要是休息的话,现在可以下马休息一下,等冯照回来,立刻进兵!”
苏麟也知道杜睿心中焦急,要不然平日里一向对将士们爱护有加的杜睿,也不可能下达这样的命令,原本还要再劝,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忍住了。
“兄长!再不济也让将士们吃一口热汤饭!这几日都在啃干粮,将士们都要被冻住了!”
杜睿想了想,最终还是点点头,道:“让乡亲们帮忙,煮些汤饭来,下令军需官,按价付钱!不得克扣!”
苏麟领命去了,百姓们闻听要为将士们煮饭,虽然他们也还没有吃,但是却毫无怨言,大唐最重军工,军人的社会地位远非宋朝时可以比拟。
百姓的队伍立刻忙活了起来,但是唐军的队伍却丝毫不乱,虽然杜睿下令可以下马休息,但是却没有人动,一个个依然端坐在战马之上,随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饭食准备就绪,将士们便在战马之上取来食用,苏麟也拿来了一份给杜睿:“兄长!你也吃些!”
杜睿没有接,问道:“将士们可都用过了!?”
苏麟忙道:“兄长只管放心,将士们自有百姓照料!”
杜睿点点头,刚要伸手接过,却见远处冯照率领一队哨探打马而来,杜睿也顾不得吃饭,上前问道:“四周情形如何?”
冯照此时也是眼窝深陷,疲惫至极,拱手道:“少爷!肃州城外的三部联军有所异动,有二十几万人马,正朝着此处赶来!最多再有一炷香的功夫便能到了!”
杜睿又道:“二十几万人!那肃州城外还有多少!?”
“至多还有四五万人!”
杜睿点点头,思虑了一番,回身下令道:“传令全军,做好战斗准备,余下百姓退后十里!”
苏麟知道军情紧急,也不敢怠慢,打马回身传达命令去了。
再说摩末大军,原本打定主意就是要以逸待劳,一举歼灭大唐援军,自离了大营,便急速行军,一阵奔驰之后,距离杜睿的援军也不过二三十里之遥。
“大王!”
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在摩末马前止住,道:“启禀大王,二十里外发现了唐人的援军!”
摩末闻言,忙道:“有多少人马?”
哨探道:“小人不敢靠军,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十几万人!”
摩末又道:“可曾安营扎寨!”
“不曾!唐人似乎也发现了我军,已经列好阵势,准备接战了!”
“什么?”摩末闻言一惊,他可没想到唐军居然是这种反映。
一旁的室韦族族长阿列朗吉上前,道:“摩末族长!如今该怎办?唐人已经有了准备!我们还要不要攻上去!”
摩末此时也犯了疑心病,原本他以为唐军原来疲惫定然会先安营扎寨,明日再朝着肃州进兵,谁能想到唐人的反映居然是如此形状。
“你看唐人的军阵是否整齐,衣甲是否完备!?”
哨探忙道:“唐人军阵排列整齐,衣甲甚是完备,根本不似连日行军的模样!”
摩末闻言,心顿时一沉,自言自语道:“怎会如此,难道唐军都是铁打的不成!”
在摩末身旁的阿迦罗闻言,忙道:“兄长!还是先撤兵!唐人明显已经有了准备,这个时候冲上去,我们讨不了好!何苦将部族儿郎的性命都丢在此处!”
摩末闻言大怒道:“住口!你怎敢乱我军心,阿迦罗!你还是契丹人的勇士吗?你还是父王的儿子吗?还没见着唐人的面,你就已经被吓破了胆!”
阿迦罗想要反驳,但是看着四周围兵将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无奈的叹了口气,绝了劝摩末退兵的念头。
阿迦罗知道,这个时候大唐和契丹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根本就没有何解的可能,他去过长安,也见过那位端庄美丽的大唐皇后,更知道大唐皇帝和长孙皇后之间身后的感情,如今摩末居然趁着长孙皇后仙去,大唐国丧之际,引兵来攻,无疑激怒了大唐皇帝,即便契丹人怎样请罪,也无法消除大唐皇帝的愤怒。
阿列朗吉接着又问道:“摩末族长,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我可不想让我的勇士在这风雪天里冻着,是进攻,还是撤退,你还是尽快拿个注意。”
摩末有心暂且回避一下大唐的兵锋,但是他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撤退,一旦退却了,奚人死了族长,定然不肯善罢甘休,阿列朗吉没得到半分好处,还损兵折将,定然也会与他为难。
摩末现在虽然内心游移不定,但事实上他面对的只有唯一的一个选择,那就是进兵,胜了他对部族,对奚人,室韦人都有了一个交代,要是败了的话,那就要看大唐皇帝的意思了,闹不好契丹这个传承了数百年的部族就有可能交代在他的手里了。
“进攻!”摩末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两个字来。
正在原地等候的杜睿等人,看到远处升起了一支响箭,杜睿知道契丹人开始进攻了。
“传令下去!排好阵势,准备接地!”
杜睿的命令被传达了下去,大唐军队立刻运转开来,排列好了阵势,无论是飞虎军,左屯卫军,还是太子千牛卫,都是大唐卫戍长安的精锐部队,是大唐数百万军队之中的佼佼者,即便现在因为连日赶路已经疲惫不堪,但是一旦命令下达,他们还是毫无异议的坚决执行了。
这次因为是千里驰援,杜睿并没有携带火器,所以这次遭遇战,完完全全都要依靠冷兵器,在近身搏斗中,分个胜败。
这个时候的契丹,虽然依然蒙昧落后,但是要说悍勇,比之后世耶律阿保机建立大辽国的时候也不遑多让,如果杜睿率领的是宋朝的军将,他肯定会极力回避这场遭遇战,对方以逸待劳之下,难免要吃大亏。
但是现在杜睿统帅的可是大唐的精锐,是后世被世界公认的冷兵器时代的十大强兵之一,面对契丹人,杜睿非但没有半分畏惧,反而充满了信心。
即便是下着大雪,杜睿依然能清楚的听到渐渐清晰的马蹄声,说是震耳欲聋都不足以形容这般气势,声音越来越近,杜睿感觉大地都在震颤,纵马返回了军阵,站在最前面,身后是捧着他大旗的杜平生,一个斗大的杜字赫然其上。
在地平线上,隐隐约约都能看到铺天盖地而来的契丹军队了,杜睿冷笑一声,纵马奔驰而出,立在军阵之前。
“大唐的将士们!契丹人无道,趁我国丧兴兵进犯,寇侵我疆土,残杀我同胞,狼心野行,昭然若揭,我等身为大唐将士,职责便是守疆卫土,保境安民,虽死而无恨,如今那些契丹人就在我们的面前,我们进一步击败他们,我们的父母兄弟姐妹则能安享太平,若是退一步,则万里江山送于敌手!回答我,你们要怎么做!?进有可能会死,退后则一定能保住性命,但是你们愿不愿意用生的机会,换取一个声音,让我们告诉那些想要奴役我们的父母姊妹,抢夺我们财产的所有异族人,告诉他们,这里是大唐的土地,这里是大唐的天空,这里是我们大唐将士守卫的家园,他们想要侵犯这里,就要留下他们的性命!”
杜睿的战前动员,让所有的将士疲惫为之一扫而空,纷纷大声应道:“守土卫国,虽死无憾!守土卫国,虽死无憾!守土卫国,虽死无憾!”
秦束此时也被杜睿的战前动员鼓动的热血沸腾,对着身旁的苏麟道:“有兄长这番话提气,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又有何惧,我可要记着点儿,下次我统军作战,也要和那些兔崽子们念叨念叨!省得卓儿总说我不学无术,是个莽夫!”
苏麟一笑,道:“兄长这两下子,你可学不会!你啊!还是老老实实的兄长帐下做个先锋,给四妹搏个诰命出身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