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基撇了撇嘴道:“那有什么关系,我这马又不似汗血马那般金贵,碰挨两下不打紧。”说完少年手上用力微微一撑便下了马背。
“这不是一个草市吗,括儿哥要在这歇着作甚?”张延基只环视了一周便蹙起了眉头。若说要捎带些货物回来,在拔汗那城已经置办的差不离,又何须在这些小地面自堕了身份?
“说你是呆子还真是个呆子。”周无罪白了张小郎君一眼道:“你没看出前面便是一条断谷嘛,不从这挤过去,难不成你还想插上双翅膀飞过去?”
果不其然,在众人前方横亘着一条七八里长的断谷,显然无法穿过。来时大伙儿是走的塞伽泥沼,并未经过此地,没想到走平原也会遇到各般险阻。
“哎,真是倒了大霉了,你看看这般脏乱,我......”张延基用袖口捂着鼻子就往周无罪身后钻,这股酸腐气息从那些胡人蓬乱的头发一散出来,就直往人的鼻窝子里钻,实在是令人生呕!
“瞧瞧你,哟,大少爷脾气又犯了!”李括一把将张延基揪了出来,笑道:“挤一挤就过去了,叫大伙都下马,推着车子挤过去!”
“哎!”李括一出言,张延基立时没了脾气,只得唤来亲卫将李括的命令传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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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草市显然是临时兴起的,没有正规的坊墙,没有典司监督的税官,这儿的商人在用最原始的方式进行着货物的交易。
在这里,你可以没有大食银币,也可以没有开元通宝。只要你手中有货物,就不愁换不到心仪的物事。
谢密斯商队沿着人流最密集的“道路”向前挤,木轮发出咯吱咯吱的乱响。一旁的栗特人叽里呱啦发出一连串大伙儿根本听不懂的单音节词,突兀的有如大漠中涌出的一口泉眼。
当众人拐过一个转角时,无不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众人眼前围着一圈肤se各异、服饰各异的胡人。在这个圈子的正中,立着十几口大笼子。笼子里装的不是珍禽灵鸟,也不是稀缺猛兽,而是人,活生生的人!
他们是在贩卖人!他们竟然是在明目张胆的贩卖人!
尽管在绝对文明的大唐,也有奴仆的存在,奴仆的身份地位也同样低贱,却绝不会有这般蔑视人xing尊严的交易存在。在大唐,若有人想卖身为奴,需要双方签订条约。买卖双方皆允准,卖身契才交予主家,即时生效。而在这儿,这些奴隶就像一些牲口似的被关到笼子里,明码标价的出售!
李括下意识的朝笼子里望去,期待看到一些抗争愠怒的面孔。但令他失望的是,关在笼子里的奴隶要么面容冷漠,要么哀伤忧愁,完全失去了反抗都争的勇气。
紧邻众人的一只笼子里,关的是几个突厥人。这些突厥人神se颇为平和,完全看不出即将被卖者所特有的沮丧情绪。甚至有几个健壮的年轻男子很是兴奋,期待着自己被卖掉的那一刻。
地处荒凉大漠的草原人,自古便以放牧为生。从前隋起,他们便穿行在各个山谷隘口,从小铸就了铁骨般的躯体和意志。西突厥灭亡以后,突厥人的地位一落千丈,几乎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他们赖以倚靠的牧场被突骑施人、回鹘人夺走,他们引以为生的泉流被葛罗禄人强行占据。突厥人几乎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不能牧羊放牛,他们还能做些什么?
自从丝绸之路在开元年间重新开拓,这条金光灿灿的大道便给这些沉默寡言、清贫如洗的穷苦牧人带来了一条新路子。
他们可以依靠出卖苦力来养活自己!虽然这样的代价很大,将完全失去zi you,但却可以给家人挣得一笔不小的银钱,足够他们下半辈子的过活。
生活,已经艰难如斯.......
紧邻那口笼子关押的是两名身材健硕的昆仑奴。一如众人在长安见到的一样,这些昆仑奴拥有着如同黑炭的肌肤,眼神驯顺的如同被阉割的公马。
李括的眼神接着移转,当撇到那杂乱发丝下那双惊惧的眼睛时,少年的脑中嗡的一声巨响。
他们是,他们是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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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大宛马:据《史记》记载,大宛马“其先天马子也”,它在高速疾跑后,肩膀位置慢慢鼓起,并流出像鲜血一样的汗水,因此得名“汗血宝马”。拔汗那国所属之地是大宛国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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