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计划有时还是真跟不上变化,原本她以为通过人性的复杂和自私自利,让这两人在互相折磨中度过一生,除非有人帮他们清除了记忆了,才能让他们彻底解脱,可现在,发生了这样的意外,独角戏显然并不好看。
看在方二小姐,和方四公子的份上,她也不愿揭破身份给方家带来最后一击,不知道敌人是一种折磨,可她更倾向于让方家的人在寻找敌人中同样也解脱不了。
对于方家的无辜者们,真正的不知道才是一种幸运。
唐家来人,弄了方大夫人一个措手不及,也将她原本的打算彻底打乱了,她更加觉得这段日子心烦意乱,什么事都凑到一起了。
可不管怎么说,秦韵假扮的唐家表妹还是唐家的女儿,她根本无法强横地将对方继续留在自个家里,帮她照顾自己受伤的儿子。
可她又不想让自己的打算发生变故,只好吩咐徐妈妈为秦韵准备了一大包东西,上演依依不舍的戏码。
“静儿,你先在唐家安心守孝,一年过后,姨母会再派人接你家里来。”方大夫人握着秦韵的手,细心叮嘱道。
“静儿知道,姨母也且请保重身体。”方家的这一场大戏既然已经要落幕了,秦韵还是坚持站好最后一班岗。
方家姐妹们也上前跟她告别,宁家表姐和殷家表姐在方大夫人那日下了逐客令后,也不好意思继续留在方家,都先回了自家。
“静儿表妹,你这次上京来,表姐觉得你变了许多,没有以前那么懦弱了,这是好事,回去以后,也要保重自己。”说话的是方大小姐。
虽然以前的资料显示,真正的唐家表妹和方大小姐的关系以前还是很亲密的,可这次,秦韵住进方府后,还是不动声色地跟方大小姐走的远了一些,在越是熟悉的人面前,越容易暴露。
这是冒牌货的本能反应。
果然,就算她多方掩饰,可毕竟没有亲自观摩过唐家表妹活着时的言行举止,按照别人口述中的模仿,与原主的差距一定是有一些的。
方大小姐想必也是发现了一些不同,只是她毕竟是个闺阁女子,最近又忙着出嫁的事情,根本就不会猜到这只是一个阴谋。
“变了好,变了好,我就喜欢静儿表姐现在的样子,静表姐守完孝后,可要早点回来呀。”方二小姐马上插嘴道。
这两位小姐的心性还是不错的,所以,在报复计划中,并没有被牵连到,可方大公子变成那样,特别是他对柳折眉和自己实行的赶尽杀绝计划,迟早会牵连到方家,作为方家的一份子,将来也不会幸免,只是看影响程度的深浅而已。
想到这里,她第一次很真诚地分别握着这两人的手道:“大表姐,二表妹,你们也保重,我走了。”
既然是姻亲,对方家里发生了这等事情,方家自然派了一个管事带着葬仪去唐家。
然后,马车动了,秦韵一行上路了。
等马车渐渐远去之后,徐妈妈与方大夫人回到房中后,徐妈妈才小心道:“夫人,奴婢原本以为,你会派小婵和小娟两个跟着唐家表小姐身边回唐家的。”
两个丫鬟跟去,一方面可以在唐家帮衬唐家表小姐,一方面也可以起到一个震慑作用,让唐家不要那么过分。
“你的意思我自然是懂得,可如果不把静儿逼到绝处,她又怎么会想念我们方家的好呢?虽说我让静儿去照顾峥儿,静儿不敢违背,可她的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真的愿意嫁给伤残严重的峥儿做填房,这都是不知道的。
我要让她知道,没了我们方家给她做支撑,她的日子会怎么难过,这样一来,孝期刚结束后,就不怕她不回到方家来。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也说短不短呀,要是在发生什么变数就不好了。”
“可夫人,如果唐家变卦了呢?”
“哼,唐家就算想变卦,你以为他们真的有胆子,在孝期做出什么事来吗?”方大夫人有些不屑地道。
“夫人说的是,是奴婢少了思量。”徐妈妈忙恭维道。
“我还特意派了王管事去唐家,不仅仅是要为唐家那老婆子上柱香,有些该说的话,王管事自然不会忘记说给唐家人听。”方大夫人也是一个很有掌控欲的人,方家就是她的领地,儿子是自己的血脉,她自然要为之考虑的周周到到的。
唐家表妹既然已经在年前已经死了,那么,这些来接秦韵回去的人自然也是假的,不过是拿钱办事,替人消灾而已。
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规矩,保守雇主的秘密也是保命的法宝。
秦韵做戏做全套,马车还是在京城人民的注视下,一路出了京城的城门。
就在秦韵坐在马车内,想着怎样处置这个王管事时,马车突然停了。
秦韵透过马车的车帘缝隙向外看去,这才发现,前面的路边骑着马立着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方四公子。
先前,在送别的人群中没有见到方四公子,她就预感到对方对单独出现。
自从那日她用催眠抹杀了方四公子的部分记忆后,方四公子偶尔与她碰在一起时,怎么能逃过她这等观察仔细的人的眼睛。
虽然觉得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懵懂的感情有点荒唐,可她也知道,年少时的感情往往才是最珍贵,最纯洁的。
她可以不接受,但也不适合去亵渎,所以,还是尽量避开与方四公子的交集。
无疑,对她的表现,方大夫人还是很满意的。
“表小姐,是四少爷。”王管事主动上前,隔着马车的帘子对她道。
“哦。”
“静表姐,我今日出门早,来不及与娘亲姐姐一起送你,没想到却会在城外遇到,就在这里送表姐你安然归家吧。”这时,方四公子已经骑着马过来,立在了她的马车外。
“多谢表弟前来送行,也祝表弟和王家小姐早日缔结良缘,百年好合。崎表弟,再见,唐管事,上路吧!”秦韵坐在马车内,声音平静地道。
据她所知,最近方大夫人与王家的三夫人,频频接触,估计这门亲事定下是迟早的事情了,也提醒方四公子,既然知道不可能的事情,还是不要在这上面浪费心力了。
“是,大小姐。”那个假冒的唐管事闻言,又示意车夫赶着马车继续前行。
马车一动,终于方四公子骑着的马交错而过。
就好似他们两人从头到尾,都是两条平行线,没有交错的机会一般。
方四公子怔怔地望着远去的马车,心中空空的,这个少年只是觉得自己虽然出身富贵,可大多时候,是如何的身不由己,是如何地无能为力,除了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子远去之外,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能做什么?
他什么都不能做,这可是最无可奈何的事情。
方四公子今日不想回府,他想找个酒馆好好地喝上一顿酒,直到醉的让他忘记所有的离别与不快。
然后,他就真的进了城门,找了一家酒楼,要了一个安静的包厢,不顾形象的要了两坛子的酒,开始左一碗,右一碗地喝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家酒楼的酒有问题,还是他的酒量非同一般,就算他想喝的烂醉,可脑子到了最后还是清醒的。
倒是胃里难受的紧,有想呕吐的感觉。
他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他不能再继续喝下去了。
家中发生了大哥那样的事情,他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想到这里,他摇摇晃晃地下了二楼,结了酒钱,都忘记自己骑着的那匹马了,就摇摇晃晃地向家中走去。
他走出酒楼时,天色已经半黑了,本来送唐家表姐离开时,已经到了午时以后,他又在酒楼中喝了那么长时间的酒,春日的天,还是黑的比较早。
他就像一个游魂一样,一路上这么游荡着回家。
来往的路人相互都是不认识的,也没有人专门去留意一个满身酒气的贵公子。
可走着走着,他突然眼睛睁大了,有些诧异地揉了揉眼睛。
刚才从前面路口走过的人不是今日跟着唐家表妹去唐家的王管事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管事今日出门,因为是要去唐家送葬仪,穿的自然是很素净的,再加上,他也是家中最数的着的管事之一,他绝对不可能认错。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马车走的再慢,也应该了京城外下一个城镇,王管事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唐家表姐又出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他酒就醒了一大半,压抑不住心中的疑惑,打算跟上去看个究竟,是不是自己真的认错了人。
想到就做,方四公子就这样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在一个拐弯处,他刚跟上去,就觉得身后有些不对劲,然后觉得脖子一疼,就被对方从后面打晕了过去。
他倒地时,触动了地上的放置的一个破陶罐,陶罐被撞的咔嚓一声,惊动了前面走的人。
王管事直觉地回过头来查看,就见身后黑乎乎的路口,站着一个人。
当下七魂吓去了三魄,大着胆子道:“什么人?”
“王管事,让你半月之内不要在京城出现,显然你是忘性比记性大,根本没把我家主子的吩咐放在心上。”在幽暗的路口,四处也没什么灯光,至于月光,只有半边,散发出的光虽然同样也清清冷冷的,可并不亮。他看不清说话之人的样子,从声音来判断,是一个略带几分苍老的男声。
“不是,不是,小的不敢。”王管事的胆子其实并不大,这个时候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道。
他原本以为这次护送唐家表小姐回唐家是一件很轻松的差事,可谁知道,刚走出京城不远,在一片树林中,唐家的那些人突然变了脸,让他不必跟着他们去唐家了,但也不能马上回方府去。
让他过上半月再回方府,对方家人回报说,唐家的一切都好,表小姐回去后也一切都好,只要他按照吩咐行事,就不找他的麻烦。
否则,他们就要将他这些年来,借着方家的名头在外边做的恶事都抖出来,还有他从方家的店铺贪污的上万两银子的事情也掩盖不住。
无奈之下,他只好答应,至于唐家表小姐的安危,已经不是他能够决定的。
他已经闹不清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可比起唐家表小姐来,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至于那一伙人到底是不是唐家的人,不要自己跟着去,到底是为什么,他已经顾不上考虑了。
对方也没多难为他,等对方一行消失在那个树林时,他原本是要找个地方暂时躲上半月再回去的。
至于回去怎么说,自然全凭他发挥,他也不敢冒险说实话。
可去哪里呢?他在城外转悠了半个时辰,最后想到自己在城西有一个外宅,养着一个扬州瘦马,那身段,那皮肤,那面相,可是家里的黄脸婆不能相比的。
既然这半月不能回方府,不如就去找这个外宅,在外宅逍遥半个月,到时再回方府复命。
原本,他没想到这个外宅时,还没觉得,可当他一想到那个外宅时,却怎么也压制不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虽然,他理智上告诉自己,还是不要回京的好,万一事情暴露了,那就不好了,可最后,他的侥幸心理还是占了上风,觉得与其躲在外边,还不如真的去外宅享受女儿香。
在他确信没有人跟着他时,就偷偷摸摸地重新进城,向城西走去。
偏偏,世上的事,无巧不成书,竟然碰到了方四公子眼皮子底下。
可这时,因为天色已黑,方四公子又被那名黑衣人给放倒了,这王管事并没有留意躺在地上的方四公子。
“既然不敢,还不快滚,凭你这点本事,要想耍花样,还差得远呢。”秦韵在黑暗中呵斥一句道。
不错,这个打晕方四公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秦韵。
秦韵与假扮唐家下人的几人分开后,她简单地重新打扮了一下自己,自然是要回京,回柳宅的。
可她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这位王管事,当她得知对方并在京城外找地方躲着,而是又进了城之后,她也跟着进了城,反正两人一路走的路线本就有些重合。
她原本是想,这王管事是不是不怕死,打算回方府去报信,可后来却发现不是,等认清路时,隐约记得,这个王管事在方府外,有一处外宅。
看来,这家伙是要去外宅了。
她原本也不想再计较下去,其实,就算这王管事去报信,又能怎么样,却没想到,就碰到了从酒楼出来的方四公子。
王管事这个蠢材还被发现了。
上次,方四公子发现了她易容的破绽,让她曾经一度心有余悸,变的很被动,最后不得不施展催眠术,才侥幸躲过,可对一个人,不能连续多次使用催眠术。
为了不让方四公子与王管事打照面,她干脆日行一善,打晕了方四公子。
王管事被秦韵这么一吓,心中原本的侥幸心理一下消了大半,外宅什么的,暂时来不及想了,只觉得对方比他想象中更可怕。
秦韵这时还适时加了一句:“我家主子不喜欢随便要人命,可一旦他想要的人命,就没有人错过,王管事,你好自为之吧。”
“是,是,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全按照老爷的吩咐去做。”
王管事被吓走了。
秦韵看着躺在自己脚下的方四公子皱了皱眉,从对方怀中摸出几两碎银子,然后转过一个路口,那里有一家轿行。
将银子放在轿行的柜台上道:“那边路口,有一位身穿蓝衣的公子,酒喝多了,醉倒了,你们拿着这银子,用轿子将这位公子抬到史部方侍郎府上,交给守门人。”
方四公子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梦境之中,梦境最多的是停留在家中的湖边,一个正从水中爬出的女子身上,那女子的长发散乱地飘散在脸庞上,让他久久看不到对方的脸。
他努力努力地想看清对方的脸,可当对方抬起头后,他却被对方那张脸给吓着了,那是一张看不出模样的脸,是一张脸皮发皱的脸。
他甚至还梦到,他亲自去问她,她到底是谁,可随后呢,随后发生了什么呢?
他猛地一下从梦中惊醒了过来,身子直直地坐了起来,耳边却传来丫鬟豆蔻的声音:“四少爷,您怎么喝这么多的酒,喝点醒酒汤吧。”
他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不知自己怎么会做了那样一个怪梦,他还记得,他今日出城去送唐家表姐,等人送走之后,他找了酒楼去喝酒了,然后,好像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人,接着怎么了呢,他怎么回到家的?
前一段时日,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难道这个梦就是他忘记的事情,那么,他的心突然无来由地沉了下去。
秦韵处置完方四公子之后,并没有马上回柳宅去,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今晚先去刑部大牢走上一圈,探探底,还有机会能混进去吗?
找了一家客栈,她开了一间房,但却没在房内久留,自己乔装打扮之后,又悄悄地离开客栈,向刑部大牢所在地走去。
在大明百姓的心目中,刑部大牢虽然也很恐怖,可比起锦衣卫诏狱来,那恐怖系数就自动下降了许多。
这里的看守相比诏狱来,也宽松许多。
刑部大牢住的囚犯,大多都是没有判决的,那些判决了的,轻的被发配到其他地方劳动改造去了,重的自然就斩首示众了。
秦韵毕竟来到这时代的时日还短,对进大牢的道道还不是很了解。
刑部监狱其实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普通监,一个是官监。
官监的条件相对普通监来说,那就好多了,这里面管的多半都是犯了事的官吏。
像柳折眉这种有功名的举人可又没有官身在身的,是介于普通人和官员中间的一群人。
他们这种身份的人,既可以关在官监,又可以关在普通监。
方大公子既然当初设了这个圈套,虽没明示让刑部的人为难柳折眉,但个别知情人也绝不会将柳折眉安排到官监去。